我永远记得那个冬夜的邂逅。
凌晨两点从律所出来时,街边圣诞树还在闪烁。深雪巷口,我抱着文件袋蹲在消防栓旁边,两个结案报告被退回重写,冻僵的手指间渗出咸涩的泪水。
不锈钢餐盘撞上地面发出脆响。抬头时对上一双被浏海半遮的眼睛,视线沿着蓝色制服攀升,最后定格在对方发梢凝结的雪粒上。碎发下的耳骨钉反射着便利店的刺目的灯光,他蹲身将温牛奶放在我脚边。
“趁热”,“补充血糖。”闷哑的声音裹着夜色。
那是江妄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扫码付钱时我已经破涕为笑:“外卖小哥需要准备这么多医学常识?”他沉默着将不知道何时折叠成纸鹤的小票放进我掌心,青柠皂角香随雪色沉入记忆。
半年后我才知道,那天正是他折损第三根肋骨的纪念日——为了护住摔倒的老人,连人带车撞上隔离墩。但彼时他只管抱着染血的快递箱拦住想打120的老人,用沉闷嗓音反复说“无妨碍。”
我举着伞站在梧桐树下看他调试共享单车,后座包裹的柠檬苗泛着新绿。四月雨丝渗透他单薄的白衬衫,成串水珠顺脊椎滑进腰际凹陷,我忽然发现他永远用左手按着上腹部。
“去复诊。”我把刚买的胃药塞进他背包夹层。他攥住我缩回的手指,耳骨钉在雨帘里划出碎银般的光。。。。。。“荔枝味。”
后来每个开庭失败的日子,法庭外总能看见蜷在绿化带的长影。他从不换下蓝色制服,像寂静港湾等待靠岸的帆船,低垂着眉眼用保温杯代替语言。
我却在他微信收藏夹发现三十七条语音备忘,混着深夜急促呼吸声。2月14日23:47的录音里,护工说“第四期化疗,,,非常抱歉”。
握着他冰凉的手背签字时,病危通知书在指尖洇开墨渍。心电图警报声中他抚上我眼角,青柠香萦绕在最后一句气音:“是维C。那天牛奶,给你的。”到现在依旧是个大木头,但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一句话说这么多字。
衣橱深处藏着空药盒与登机牌,碎纸片拼出初遇那天的真相——他放弃最后治疗机会,漏夜徒步五公里只为买维C牛奶。阴差阳错的温柔,竟是他诀别前最后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