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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握着蘸满墨汁的狼毫笔,在泛黄的账簿上落下最后一笔。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瓦屋檐,滴落在青石台阶的凹痕里,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角。柜台后的紫铜香炉升起一缕细烟,混着茶客们碗中碧螺春的清香,在茶楼大堂里织出一张朦胧的网。
这是他来到“听雨轩”的第三个月零七天。
“陈先生,劳烦结账。”穿绸缎袍子的胖商人将三枚铜钱搁在柜台上,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算盘边缘。陈玄垂着眼皮点头,右手拨动朱漆算珠的节奏丝毫未乱——三碗云雾茶加一碟桂花糕,该收四文钱,多出的一枚铜钱正静静躺在柜台缝隙里。
他假装没看见。
柜台下的左手却捏了个诀,那枚铜钱悄无声息地滑入袖中。这是今天第七个试探他的人。自从三个月前老账房暴毙,总有人想看看新来的年轻账房是否好拿捏。陈玄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此刻柜台阴影里正趴着三只他用茶叶渣捏成的傀儡虫——只要有人敢伸手偷钱,虫子就会钻进他们的鞋底,让这些人回去后莫名其妙摔断门牙。
暮色染上窗棂时,最后一位茶客也离开了。陈玄正要合上账簿,忽然发现第三十六页的墨迹正在扭曲。那些原本工整的“某月某日收茶钱七文”的字迹,此刻像被雨水打湿的蛛网般晕染开来,在宣纸上勾勒出诡异的纹路。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纹路渐渐聚合成一幅残缺的星图,最亮的七颗星辰恰好对应着他这三个月来暗中埋下的七处阵眼。陈玄的后背渗出冷汗,左手已摸到藏在柜台夹层的匕首——这是他在某个修仙者尸体上捡来的,刀柄还沾着洗不干净的血锈。
“检测到合格宿主。”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陈玄浑身僵住。柜台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账簿上的星图竟开始缓缓旋转。那些他偷偷布置在茶楼各处的护身符咒、藏在房梁夹缝的毒针、后院古井里封印的残破法器,此刻都化作金色光点汇入星图。
当第八十一个光点归位时,整本账簿轰然自燃。
陈玄在火焰舔上手指前松了手,却见青蓝色的火苗包裹着账簿悬浮半空,烧焦的纸页间浮现出烫金小篆:“大衍天机图认主完成。”他盯着那簇不伤人的异火,右手悄悄按住了腰间暗袋里的迷魂散——上次见到会说话的法宝时,那个修仙者的脑袋在三息后炸成了血花。
“本图不灭,宿主不死。”
随着这八字箴言,燃烧的账簿化作流光没入他的眉心。陈玄踉跄着扶住柜台,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茶楼在雷霆中化为齑粉、说书人变成白骨还在摇扇子、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中仰头吞下一轮血月……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柜台角落那盏青瓷茶碗上——碗底沉淀的茶垢正组成四个字:
“继续记账。”
陈玄深吸一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狼毫笔。笔尖接触纸面的瞬间,账簿竟自动恢复如初,连他三个时辰前故意写错的某个数字都被修正了。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子时到了。
他像往常那样锁好钱箱,却在转身时顿了顿。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柜台上的算盘珠不知何时自己移动了位置,五排算珠摆成奇特的卦象。陈玄盯着看了片刻,突然从暗格里摸出个陶罐,将每天偷藏的一把铜钱全部倒进去——明日西市粮价要涨三成,这是卦象说的。
二楼传来木板吱呀声。陈玄吹灭蜡烛的动作顿住,袖中傀儡虫已顺着梁柱爬上去。透过虫眼,他看见瘸腿乞丐正蹲在房梁上,手里攥着半块吃剩的葱油饼——饼渣掉落的位置,恰好是他昨天刚布置的警戒阵法节点。
“要变天了。”乞丐突然对着空荡荡的茶楼说了句,缺了门牙的嘴里漏出含糊笑声。陈玄沉默地站在柜台阴影里,任由黑暗吞没身形。直到乞丐的鼾声响起,他才轻轻抚过重新变得冰凉的账簿封面。
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陈玄已经擦完了第七遍柜台。最早进门的茶客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总是低着头的年轻账房,此刻正看着虚空中的某处微笑——那里漂浮着只有他能看见的一行金字:
【当前境界:炼气期一层(伪装:凡人)】
【剩余寿命:∞】
【因果遮蔽生效中】
屋檐下的冰凌滴落春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响。陈玄将算盘往右推了半寸,恰好挡住柜台木纹中某个形似眼睛的疤结。茶楼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说书人又要开始讲那些漏洞百出的仙魔传说了。
他摸了摸袖中温热的陶罐。今天该去城西买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