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市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冷意,仿佛能穿透衣服,直钻进骨子里。袁秉文站在阳台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在晨光中忽明忽暗。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瞬间呛入肺中,却也让他在这刺激中短暂清醒了几分。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那厚重的云层低垂着,仿佛是他心头压力的具象化,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今天是周一,新的一周,意味着新一轮的销售指标又要像一座大山般压下来。袁秉文心里清楚,这又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轻轻叹了口气,烟雾随着他的呼吸缓缓飘散,消失在清晨的空气中。
“秉文,早饭好了。”妻子韩玲慧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温柔却带着一丝疲惫。
袁秉文缓缓掐灭烟头,转身走进屋里。餐桌上,一碗热腾腾的稀饭正冒着热气,一碟咸菜,一碗米粥,旁边还有两个馒头。这简单的早餐,对于袁秉文来说,却足够让他撑到中午。他拿起筷子,机械地吃着早饭,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即将到来的工作上。
“今天又要跑工地?”韩玲慧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放在他面前。
“嗯,城南那个新楼盘,昨天打电话说水泥不够了。”袁秉文低头喝了一口茶,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一点寒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别太拼了,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韩玲慧心疼地看着他。
“没事,习惯了。”他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里满是疲惫,眼角的皱纹也因为这勉强的笑意而愈发明显。
袁秉文是江陵市“恒通建材”的一名普通销售员,负责水泥销售。这份工作,他一干就是八年。八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个充满激情的年轻人变得沧桑疲惫。工资不高,每个月拿到手的钱,除去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所剩无几。但即便如此,这也让他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小小的立足之地。
他的工作看似简单——跑工地、谈价格、催货款。可真正做起来,每一环都让他心力交瘁。跑工地,要在各个建筑工地之间奔波,忍受着工地上的嘈杂和灰尘;谈价格,要和客户斗智斗勇,在利润和销量之间寻找平衡;催货款,更是要低声下气,看客户的脸色行事。
上午九点,袁秉文开车来到城南的“锦江华府”工地。工地上一片忙碌的景象,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活,机器轰鸣声、铁锹与沙石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嘈杂的交响乐。工头老张正叼着烟,站在一旁指挥工人卸货,他的声音沙哑而有力,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可辨。
袁秉文走上前去,递过去一根烟,笑着说:“老张,昨天的水泥用着还行吧?”
老张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说:“还行,就是价格能不能再低点?隔壁‘永固’的水泥比你们便宜五块一吨。”
袁秉文心里一沉,又是价格战。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建材市场,价格战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天都在上演。他强忍着心中的无奈,说:“老张,咱们合作这么久了,质量你心里有数,‘永固’的水泥标号不够,用久了容易开裂。到时候出了问题,你也不好跟老板交代啊。”
老张吐出一口烟圈,无奈地耸耸肩,说:“我知道,可我们老板什么德行你也知道,他只看价格。就现在这市场情况,价格低才是王道。”
袁秉文叹了口气,掏出计算器,飞快地按了几下。他心里清楚,每一分钱的降价都意味着利润的减少,但为了完成指标,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别无选择。
“这样,我回去跟公司申请,每吨给你降三块,行不?”袁秉文看着老张,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老张咧嘴一笑:“成,够意思!以后有水泥需求,还找你,长期合作嘛。”
回公司的路上,袁秉文的手机响了,是经理打来的电话。
他打开接听键:“秉文,这个月的指标还差30%,你得加把劲。”经理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温情。
“经理,现在市场太卷了,价格压得厉害……”袁秉文试图解释。
“别跟我抱怨,怎么其他人都没问题,到你这儿就这么多事儿呢,完不成任务,年终奖别想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袁秉文攥紧了方向盘,指节发白。他感到一阵无力,在这个残酷的市场环境中,他就像一颗渺小的棋子,只能任人摆布。他想起上个月,同行“永固建材”的一个销售员因为业绩不达标,直接被开除了。那哥们儿比他年轻,跑业务比他拼,可还是被淘汰了。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要么拼命,要么滚蛋。没有中间地带,没有丝毫的怜悯。
中午,袁秉文没有回公司,而是把车停在江边。他下了车,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望着滔滔江水,一个人发呆。江风呼啸着吹过,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望着江面上偶尔掠过的水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羡慕。他呢?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为了生存而奔波。
手机震动,是韩玲慧发来的微信:“晚上炖了排骨汤,早点回来。”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有一个温暖的家在等着他。
他打开音乐播放器,里面是周杰伦的《晴天》。这是他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歌,那熟悉的旋律响起,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的他,也是个有梦想的年轻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想要在这个城市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现实却像一把无情的刻刀,把他磨成了一个只会算账、压价、讨好客户的水泥销售员。
傍晚,袁秉文疲惫地开车回家。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他的眼皮有些沉重,身体也格外疲惫,只想快点回到家,喝上一碗热汤,好好睡一觉。他开着车,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路边的商店、餐馆一一掠过。
突然,一辆失控的货车从侧面撞了过来!
“砰——!”一声巨响,世界天旋地转。袁秉文感觉自己在飘浮,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他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痛袭来,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黑暗。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束刺眼的白光,白光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