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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又一次掠过嶙峋的岩壁,裹挟着最后几片迟落的无名花瓣粘到了湿润的苔藓上——春天最后的印记正在消散。
远处的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洁白依旧耀眼,那是五月份渐热的阳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脊的白色巨石,宛若世外仙人仰望天空。
深山中的生活单调且乏味,祈石、诵经却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滋味。
“百丈之远,五体投地;百尺之距,三叩九拜;百寸之近,奉石顿首。”这是洛南星自有记忆以来,老头子就在教导他的祈石仪礼。
老头子抚养洛南星长大,两人相依为命十多年,老头子没有告诉洛南星他的姓名,因为他说他自己也忘记了。洛南星是他在山下捡到的被遗弃的婴儿,不知名姓,洛南星这三个字还是老头子在白石前祈祷而来。
两人住在深山老林,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寻找来,况且洛南星自小没有见过除老头子之外的第二个人。这么多年来,两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祈石诵经。
而祈石的对象就是山脊上的那座白色巨石,如同仙人遗世独立、仰望银河玉带般,洛南星私下称之为仙人石,这个当然不敢告诉老头子,老头子对祈石仪礼永远都是做得一丝不苟,对白石不敢有半点怠慢,如果知晓此事会大发雷霆吧。
从懂事学祈石仪礼,十岁开始半月一次行礼,十六岁起每日清晨必须徒步到仙人石左近,先五体投地,再三叩九拜,终了奉石顿首,无论阴晴冷暖,还是风雨霜雪,不曾错漏。
祈石所用的时间并不多,但所奉之石每一块都要旷日累时地打磨。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大量地鹅卵石,状近椭圆有些许棱角,需要洛南星打磨直至圆润无角。
每到这个时候,老头子都会在洛南星身边讲述着传说中的故事,有格萨尔王降魔驱害的光辉业绩,有天神恩体谷兹与英雄支格阿龙造天地射日月,也有勒俄寻父的艰辛旅途,最让洛南星百听不厌的是木姐珠与斗安珠。
传说里,斗安珠与天爷木爸的三女儿木姐珠在放牧时产生了爱情,天爷虽同意斗安珠求婚,但给他出了一道道难题。在木姐珠和众天神的帮助下,斗安珠解决了所有难题。他们离开天宫前,天爷赠给他们三斗杉木种、三斗灌木种,并告诉他们路上不能回望天城。可是一路上他们把天爷的话忘了,又误将杉木种播在高山,灌木种播在矮山,所以后人要披荆斩棘才能播种粮食。
这也是洛南星私称仙人石当然的重要缘由,所有的故事里总会有不可思议的存在,有天爷、天神、龙、妖魔,洛南星认为他们那么强大,被人们崇拜,应该就是仙人,白石也在被崇拜。
故事都记录在每日诵读的经文里,老头子没有见过那些仙人,洛南星自信满满认为他将来会见到仙人,所以他诵经也格外认真。
祈石、诵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伴随着洛南星成长。
除了真切地见到仙人,其实,他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下山去认识更多的人。他从小至今没有下过山,而是老头子每个月都会出去,带回粮食和令人惊喜的小礼物。
在老头子曾谈起的过往中,他十四岁那年,一场罕见暴雪摧毁了的山下小镇家园,夺走了他所有亲人。老守石人告诉他“白石选中了你“,并将他带上了山。从此,老头子继承了守石人的衣钵,学会了祈石诵经,也学会如何度过漫长的孤独和生存困境。在两人共处了数年后,老头子也就像老守石人一样,按照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定期下山交换粮食、盐和布料等生活必需品,每日为仙人石奉上最圆润的鹅卵石。
在独自守护仙人石二十年后,命运让老头子在一个漫天雪舞的日子捡到了被遗弃的婴儿,并取名洛南星。他违背了守山人的规矩,因为他不确定白石有没有选中这个婴儿,但是他确定自己应该把洛南星养大成人,即使不能成为守山人也要这样做。
十几年来老头子既当师父又当父亲,在山中破旧的木屋里,教会了落南星识字、祈石、诵经、打磨鹅卵石,以及传授在山中生存的智慧。
从木屋远眺仙人石,总能看见月光下的仙人石泛着诡异的蓝白色光泽。洛南星见惯了这样的神异,穿着草鞋踏过冰冷的岩石,将选好的鹅卵石放在石墩上,这个是第二天早上所奉之石。再回首看向仙人石,那夜风吹拂过云杉树梢,传递着沙沙声响似是大山的呼吸,洛南星不禁联想到,这云杉会是斗安珠与木姐珠播下的种子成长起来的吗?
回到屋内,老头子已经睡下,那本古老的《勒俄特依》摊开放在草铺上。洛南星诵经很久,但是老头子从来不会让他看这本书,所以他虽然很好奇,但是还是想要合上书,却不想底页的一行文字突然映入眼帘,深印脑海:
“当白石被真正遗忘时,我们将看见世界的真实...”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第二天祈石之后,洛南星重复着《勒俄特依》底页上手写的这句话,好奇地问。
老头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深深看了眼洛南星,才缓缓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看到这句话,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玄奇。”说完就拉着洛南星坐在木屋外说起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许多年前,天上降下白石落在人间,人间诸多部族为了白石经历了长久的征战,最终有天神庇佑的勒俄在其父亲部族的帮助下夺得了白石,但是他没有据为己有,而是把白石供奉在神山山脊。最早的传统中,各部族都会找寻白石送来,守石人负责打磨每日奉石祈石,部族则轮流前来迎取白石回族地供奉。然而,时间是最可怕的武器,前来奉石取石的部族越来越少,连勒俄的部族后人也不再出现了,直到只剩下守石人代代相传,仙人石下也不再仅仅是白石了,鹅卵石才把仙人石围拢起来了。
“啊,白石不是很多吗?怎么可能会被遗忘?”洛南星奇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