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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钱塘江畔的芦苇荡在风中翻涌如浪。许汉文紧了紧肩头的青布包裹,踩着青石板上的苔痕疾步而行。春寒料峭的雨丝斜斜掠过他眉间,将那方镌刻着“仁心济世“的铜制腰牌打得透亮——这是三日前县衙颁给治疫有功者的褒奖,此刻却在雨中泛着冷寂的光。
他忽地驻足。远处江心腾起一道白练般的巨影,霎时惊雷炸响,电光将夜幕撕成两半。许仙看见鳞甲森然的蛟尾扫过水面,暗红血渍在浪涛间晕染开来,竟与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重合:前世临死前穿透胸膛的蛇牙、雷峰塔底缠绕铁链的白骨、还有观音殿前那盏始终照不亮幽冥的青灯…
“书生避让!“厉喝声穿透雨幕。三个黑袍道人踏浪追来,手中缚妖索泛着幽蓝磷火。许仙下意识退到老柳树后,却见那白蛟轰然坠落在滩涂上,银鳞剥落处露出女子素白的手腕,腕间金铃在泥泞中发出细弱清音。
记忆如潮水漫过灵台。前世白素贞被镇雷峰塔时,腕上金铃也曾这般响过。许仙攥住胸口的羊脂玉佩——那是今晨在观音庙求得的护身符,此刻竟隐隐发烫。他忽然纵身扑向滩涂,用身子挡住道人劈向白蛟的剑光。
“区区凡人敢阻天师道除妖?“为首道人甩出符咒,黄纸朱砂化作火蛇扑面。许仙怀中的《论语》跌落泥水,他抓起湿透的书卷横挡,竟有青色光晕自字句间流转而出,将烈焰尽数吞噬。这异象连他自己也惊住,恍惚间似见前世手持药杵捣炼仙草的场景。
白蛟趁势昂首长吟,江潮应声暴涨三丈。许仙被浪涛卷入漩涡时,掌心触到一片冰凉鳞甲,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识海:断桥残雪里的红纸伞、昆仑山巅的千年灵芝、还有法海手中钵盂映出的血色梵文…待他挣扎着浮出水面,滩涂上只剩半截断裂的桃木剑,道人们早已不见踪影。
子夜时分,破败的城隍庙里火光摇曳。许仙拧着湿透的衣摆,目光落在蜷缩在供桌下的白衣女子身上。她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山茶,恰如前世初遇时的装扮,只是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肩头狰狞伤口泛着黑气。
“公子为何救我?“女子抬眸时,眼底金芒流转。许仙正欲开口,供桌上的观音像忽然落下泪来,檀香袅袅凝成金字:“白蛟历劫,书生种因。青囊可续命,灵台须自明。“他慌忙翻找行囊,那本在县衙书库尘封多年的《青囊秘要》竟自动飞入掌中,泛黄纸页哗哗翻动,停在“妖毒篇“处。
庙外骤起阴风,纸窗被吹得噼啪作响。许仙按古籍所述以银针刺穴,却见女子伤口涌出的黑血中游动着细如发丝的赤虫。“这是…噬魂蛊?“他想起半月前救治的渔夫临终前也吐出过这般毒虫,当时只当是疫病,如今看来竟与妖物相关。女子突然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快走!他们以我作饵…“
话音未落,梁上悬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万千怨灵呼啸而出。许仙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灰撒向空中,火星迸溅处,那些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竟自燃成灰。女子趁机咬破指尖,以血在虚空画阵,金铃脆响中,城隍像双目射出红光,将怨灵尽数吸入地底。
五更梆子响时,许仙在断墙边拾到半块青铜腰牌,背面蚀刻的炼魂鼎图腾与道人们袍角的纹样如出一辙。晨光刺破云层时,白蛟化作的女子已消失不见,唯有那朵山茶花落在他浸透的衣襟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江面漂来盏莲花河灯,灯芯忽明忽暗地映着两句偈语:“红尘劫里修大道,雷峰塔前证因果。“许仙望着掌心不知何时浮现的朱砂印记——形若蛇鳞,又似梵文——终于明白这场雨夜相逢,早在八百年前便写在了三生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