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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百年,喧嚣往事如烟,恰如太宗驰骋,恰如哀帝涕泪。
天祐四年(907年),朱温逼迫唐哀帝禅位,代唐称帝,建国号梁,改年号为开平,史称“后梁”。
这年,韩国生带着自己20岁的儿子,韩克重来见自己的老朋友敬翔。
路上叮嘱:“一会儿见到敬院使,一定要恭敬,绝对不能像以前一样叫他敬叔叔了啊。”
“儿子知道了。”
忽然车夫说:“老爷少爷,车轮好像有点不稳,老仆下去看看?”
“好。”韩国生说完就闭上眼睛安神了。
到了韩克重看着马车外面的洛阳,积雪还没有化开,冷风比昨晚消散了些。前几天路旁的乞儿,姿势还是没有改变,只是衣服和那个破碗没有了。来春院又把一具女尸丢出去,巡逻的三两军人看见,扛起来走到暗巷里。过了会,军人拖着那被扒光的,带着血的尸体走了。一个佝偻的人进去暗巷,捡起几块烂布,藏好,离开。街头穿着有个穿着厚厚马甲的人挨家敲门,然后被另一伙军人看见,抓了起来带走了。
韩克重皱眉,说:“父亲,我……”
“别说话,为父困了。”
“是。”
过了会,车子好了。又过了会,到了敬翔府邸。
门前,韩国生再次强调:“绝对不能喊敬叔叔了!”韩克重颔首。
门房开门放行。管家说,敬院使在花园等着,他来带路。韩克重跟在父亲后面,看着这府邸,真是冬日好景。红灯笼到处挂着,衬得红墙墨瓦更加鲜艳了。小窗儿里面,依稀听见幼儿轻声背诵诗歌的声音。旁边还有几个仆人脚步声,在铺床吗?还是拍衣服呢?路过一栋小阁,上面有几个女子娇声嬉笑的声音,争论着今年要送什么礼物给主母大人。
恍惚,到了。韩国生欲叩拜,敬翔急忙拉起来。“你我交友多年,何须用此虚礼?快快请坐吧!”韩国生见状,又深深地作一揖,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说:“克重,还不跪拜敬院使?”
克重才反应过来,跪下,说:“小辈克重拜见敬院使!”
敬翔颔首,让他起来。韩克重就侍立在旁,为他们斟茶焚香。
韩国生和敬翔越聊越投机,摆摆手,说:“你去找管家拿酒菜来,我要和敬院使喝几杯。快去!”韩克重点点头,去了。
不一会,提溜着一壶酒,一碟炒豆子,一碟煮肉回来了,刚满上,敬翔说:“你去拿纸笔来,替我们记录口占!”韩克重点点头,又去了。
不一会,回来了。韩敬二人已经酒过三巡,菜也七七八八了。
“来的正好!”敬翔喜滋滋地说,“快来听着!吾将作诗三百!”
克重记录着,不知不觉写满了三张纸。韩国生起身,说:“今日来访,多谢赏光。现在天色已晚,我父子二人该回去了。”
敬翔躺在亭子榻上,摆摆手,迷迷糊糊地说:“去厨房拿醒酒汤去再走……嗝儿……”
路上,韩国生眯着眼睛,韩克重揉着微酸的手腕。
“克重,你想当官吗?”韩国生突然说,“想吗?”
韩克重愣住了,不知道怎么说。
“说呀。”
“您呢?您为什么不当?您和敬院使关系那么好,当个官应该不难呀。您为什么不当官?先前李唐的时候不当,如今也不当。”
韩国生睁眼,说:“你回答我想不想,我就告诉你。”
“我想。”
韩国生似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你想呀……好吧。”
“到您说了。”
“为父出生之时,是宣宗李忱。他是很厉害的人物。没他,轮不到那位,唐就完了。”
“………”
“为父那会想当官,天天缠着爷爷,让他给我讲房玄龄杜如晦的故事。后来呀……是唐僖宗乾符六年,我和敬院使同届科举,均不得中。酒馆相遇,一见如故呀。乱呐那阵……”
这时,韩国生的眼睛又闭上了。
“我去了太平军那边欲投奔张惕,未成想他死了,牙将崔君裕倒管起事了。我还是投奔了……”
“嗯……然后呢?”
“崔君裕宴请了我。说:你想当官,你有钱吗?我拿出全部的钱,都不够。然后他说:那你得那其他东西换。我说:什么东西。他说:今晚你家后院别锁门了……呵呵……我点头了……”
韩国生搓了搓脸。“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妻子了。”
“那您还是没有当官呀。”韩克重问,好像他不在意这个悲剧。
韩国生沉默了一下,说:“没多久,淄州判史曹全晸讨伐并诛杀了他。我没官做了。然后我就回老家了,娶了你妈妈,我很爱她,不想让她有我第一个妻子的命运,所以再也不想当官了。”
“可是,如果有人想强要了母亲,您不当官,怎么阻挡呢?”
“总会有官更大的。”
“那您就做最大的。比皇帝还大的。”
韩国生闻言,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说:“如果你以后发达了,不要把你的姐姐妹妹,弟弟当做工具。”
韩克重点点头。
“明日去敬院使家里。”
韩克重点点头。
一路上,再也没有人说话。冬月照着街道,显得雪更白了,僵尸也刚好被马蹄和车轮压碎了。
翌日,韩克重拿着推荐信,敲响了敬翔府邸的门。这次,不是门房开门,而是身居高位的敬翔敬院使。
韩克重抬头,直直望着院使大人,纵使敬翔纵横多年,也不能读出他眼神里含义。
敬翔俯视着他,让他进来。
进入一个花园角落的房间,敬翔让他跪下。怒斥道:“你刚刚怎么敢直视我!?”
“我觉得您不是一个拘小节的人。而且我昨天还没有看清您的脸。”韩克重回答。
“混蛋!”敬翔抬手就打,拿起砚台狠狠地砸在他头上。“竖子安敢如此放肆!”
把眉骨打破了,敬翔坐下。韩克重还是跪在地上,也不反驳,也不反抗,他只是跪着。敬翔说:“头,抬起来。”
韩克重抬头,眼睛却不再直视。怕了吗?还是别的?
“看着我!”
韩克重这才抬眼望去。还是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和刚刚在门口的一样。
“跪在这里,我回来之前不许动。”说完,敬翔就走出去了。
天暗了,似乎要下雪。远处的仆人在捡起枯枝,再远些,是不知道哪家被抄家,冒出来的烟。敬翔怕了,他怕了这个年轻人,还没有进门就怕了。即使是皇上朱温他都能轻松看穿,而他不行。这是福气吗?还是厄运呢?他毫无疑问可以成才,可是,他真的有道德吗?还是其他所有人都是牺牲品呢?
敬翔叹气,口中雾飘了半米。“毕竟是国生的儿子……唉……”他走回去了。
韩克重依然跪着,即使眉角的血早就流到衣服上了,显然是擦都没有擦。即使血液流到眼珠上,疼得发抖,也没有擦。他只是跪着,不动。
“起来吧。找府医给你治治……”
“小子多谢院使大人。”
“去换衣服,半个时辰以后回来”
…………
过了一会,韩克重返回。
敬翔坐在太师椅上,说:“以后,你就住这里,不得允许不许出门。每日白天读诸子百家,晚上我亲自教导,清楚了吗?”
“学生清楚了!”
“我替你表字……德厚吧。记着“君子以厚德载物。”
“学生清楚了。”
敬翔点点头,走了。“今晚仔细想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