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绿色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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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连解散那天,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张建军站在队伍里,看着身边战友被各个连队的老兵挑走,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冻得发红的掌心——他想进特务连,那个传说中全团最好的连队。
“张建军!”
点到名字时,他几乎是蹦着出列的。可当看到领他走的老兵肩上扛着炊事班的标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咋?嫌咱炊事班委屈你?”老兵叫王强,嗓门比北风还糙,“特务连的猪圈也是特务连的地界,猪喂不肥,前线弟兄们哪来力气摸爬滚打?”
张建军把那句“我想当侦察兵”咽回肚子里,啪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猪圈在营区最偏僻的角落,四堵矮墙圈着半亩地,十几头黑猪白猪挤在棚里,腥臭味扑面而来。王强指着角落里一间漏风的小土房:“那是你的窝,猪食槽在那边,每天三顿,别饿着它们。”
第一晚张建军没睡着。土房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寒风从门缝钻进来,呜呜地像哭。他听着隔壁猪圈里此起彼伏的猪叫,想起新兵连里学的格斗动作和侦察技巧,眼泪忍不住滚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第二天天没亮,王强就踹开了他的门:“起来喂猪!”
张建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着王强学拌猪食。玉米粉、麸皮、野菜叶子倒进大铁桶,掺上滚烫的开水,得搅得不稀不稠才行。他没干过这活,铁锨沉得像块石头,搅了没几下就胳膊发酸,汗水把内衣都湿透了。
“猪跟人一样,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肉。”王强叼着烟,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去年冬天,三连炊事班的猪掉了膘,他们连长跟咱连长急眼,说咱特务连的猪都比他们的壮实。”
张建军没说话,只是把铁锨握得更紧了。他发现猪其实通人性,那头最肥的老母猪总爱用鼻子蹭他的裤腿,每次喂食都会第一个凑过来。他给它起名叫“老肥”,每天除了拌猪食,还会把猪圈里的猪粪扫干净,找些干稻草铺在地上。
半年后,张建军的弟弟张建国来部队看他,带来了高中课本,也带来了父母的嘱托:“不要忘了学习,在部队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当得知哥哥在喂猪时,张建国的脸色变了又变,却没在哥哥和战友们面前表现出来。后来听说,他回家后大哭了一场,觉得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又过了一个月,王强突然告诉他:“连里报话班缺个报话员,安排你过去试试。”
张建军愣了:“我?”
“你小子夜里在土房里背课文,当我没听见?”王强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猪饲料的残渣,“背课文记性好,肯定能行。”
报话班有四个人,天天嘴里念念有词。背了两个月,张建军终于能接触电台了——就是电影里王成“向我开炮”用的那种,别提多激动了。电台里的滋滋声,比猪圈的哼哼声好听多了。他适应得很快,没多久就熟悉了全部业务。
可他心里还惦记着猪圈。每天收工后,总要绕过去看看,帮接替他的新兵拌几桶猪食。老肥看到他,还是会摇着尾巴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
三个月后,通讯员因工作调整调去了新岗位。连长在全连大会上问谁能顶上,张建军犹豫着没举手,却被王强在底下踹了一脚:“你小子字写得不错,去!”
通讯员的活儿杂,送文件、接电话、给连长整理床铺、打扫卫生。张建军每天背着公文包在营区里跑。他总在送文件的间隙偷学侦察排的战术动作,看到老兵们练格斗,就晚上在被窝里偷偷比划。有次给侦察排送通知,正赶上他们练攀登——五米高的线杆三秒就要爬上顶,一秒钟降落到地面,他站在不远处看入了迷,直到排长喊他,才发现手里的文件被风吹走了好几页。
“想练?”排长笑着拍他的肩膀,“等你把通讯员的活儿干明白了再说。”
张建军红着脸捡起文件,心里却像被点燃了一把火。他开始利用送文件的间隙记地形,营区周围的山头、河流、树林,都被他默默记在心里,晚上就在日记本上画简易地图。王强看到他的日记本,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多给了他两个馒头。
转年春天,炊事班的老班长要退伍,王强成了新班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建军要回了炊事班:“给养员兼炊事员,还得管着猪圈。缺了你,老肥都瘦了。”
张建军乐呵呵地搬回了猪圈旁的小土房。这时他才发现,炊事班的活儿比报话员和通讯员加起来还杂。每天天不亮就得去后勤拉菜,回来要记账,要给全连一百多号人做饭,还要惦记着猪圈里的十几张嘴。可他干得浑身是劲:蒸馒头时会在面里多放把糖,炒菜时总往侦察排的菜盆里多舀两勺肉,连喂猪的饲料里,都比别人多掺了些碎玉米粒。
“你小子,把炊事班当成侦察阵地了?”王强看着他忙前忙后,嘴上骂着,眼里却带着笑。
夏天的一个傍晚,暴雨倾盆。张建军被雷声惊醒,想起猪圈地势低,赶紧披了件雨衣冲出去。果然,雨水已经漫进了猪圈,老肥带着小猪崽们在水里扑腾。他跳进没过膝盖的污水里,把小猪崽一个个抱到高处,又用铁锹挖排水沟。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混着汗水和猪圈的泥水,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就在他快把所有猪都转移到安全地方时,老肥突然尖叫着往棚子角落里钻。张建军跟着过去,发现墙角的地基被雨水泡松了,整面墙眼看就要塌下来。他来不及多想,抱住老肥的脖子就往外拖。老肥大概是受了惊,死活不肯动。他咬着牙用肩膀顶,就在墙轰隆一声塌下来的瞬间,终于把老肥推出了危险区域。
第二天,全连都知道了炊事班有个拼命救猪的炊事兵。连长来看他,看到他胳膊上被碎砖划出的血口子,还有沾满泥浆的军装,突然问:“你想不想考军校?”
张建军愣住了。考军校?他想过无数次,却总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事。他只是个喂猪的,最多算个能干的炊事员。
“连里给你报了名,”连长拍着他的肩膀,“特务连的兵,不光要能喂猪、能报话、能送信,还得有文化。下个月开始,晚饭后去团部的夜校上课,王班长给你调班。”
从那天起,张建军的生活更忙了。白天在炊事班挥汗如雨,晚上就抱着课本去夜校。弟弟带来的课本正好派上了用场。他基础不算好,很多知识都听不懂,就把问题记在小本子上,回来问王强。王强是老兵,当年也考过军校,只是差了几分。他把自己的笔记全给了张建军,晚上没事就陪着他一起啃书本。
猪圈成了他的第二课堂。喂猪的时候,他会把英语单词写在饲料袋上,一边拌猪食一边背;给猪换水时,就用树枝在地上演算数学题。老肥总在他看书时趴在旁边,安静得像个懂事的孩子。
有次模拟考试,张建军的成绩不太理想,晚上坐在猪圈旁发呆。王强递给他一瓶可乐,自己先灌了一大口:“我当年就是栽在物理上,不然现在也是军官了。”他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那星星,看着近,其实离着十万八千里,可只要你一直盯着它走,总有一天能走到跟前。”
张建军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猪圈里熟睡的猪,看着远处训练场上亮着的灯,突然觉得浑身又有了劲。
考试那天,张建军特意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胸前别着入伍时妈妈给缝的平安符。走进考场前,他回头望了一眼特务连的方向,仿佛看到了猪圈旁的小土房,看到了老肥摇着尾巴的样子,看到了王强站在炊事班门口冲他笑。
成绩下来那天,全连都轰动了——张建军考上了,而且是全军有名的技术学院。
离开特务连的前一天,张建军把猪圈彻底打扫了一遍,给每头猪都多喂了一把玉米。他摸着老肥的头,轻声说:“我要走了,以后会有人比我更疼你。”老肥像是听懂了,用鼻子蹭着他的脸,湿漉漉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王强送他到营门口,塞给他一个布包。张建军打开一看,是一本磨得卷了边的《侦察兵手册》,扉页上写着:“猪圈里能养出肥猪,也能飞出金凤凰。”
汽车开出营区时,张建军回头望去,看到特务连的营房在夕阳下闪着光,猪圈的方向,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挥手。他想起刚来连队时的那天,想起报话机里的滋滋声,想起送文件时在侦察班和架线班偷学的战术技术动作,想起暴雨里轰然倒塌的墙,最后定格在猪圈旁的星空——那些星星,他曾以为永远够不着,可现在,它们仿佛就在眼前,亮得晃眼。
多年后,已是侦察连连长的张建军回到老部队,特意去了趟特务连。猪圈早就翻新了,改成了现代化的养殖区,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角落里那棵老槐树——当年他总在树下背单词。
现任炊事班长指着一头肥硕的老母猪说:“这是老肥的重孙女,脾气跟它太奶奶一样,就认咱们特务连的人。”
张建军走过去,那母猪果然摇着尾巴凑过来,用鼻子蹭他的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它油亮的背上镀了层金辉,像极了当年他在猪圈旁看到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