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称我人族圣体,受之有愧,这一世未能平下动乱,只能眼睁睁地听着众生恸哭,可我已力尽了……”
“咳咳……”
“这……是哪?”
李清风睁开眼。
入眼是低矮、黑黢黢的房梁。
几根枯草从缝隙里探出头,有气无力地晃荡着。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不是那冰冷死寂的宇宙虚空,不是那崩碎的星辰残骸,更不是……那尊最终与自己一同湮灭于大道反噬、帝血染红星河的恐怖身影旁!
“太玄门……杂役房?”
一个沙哑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属于这具年轻躯壳的卑微过往,以及……那贯穿万古、血染苍穹的圣体战魂,如同两股洪流,在他识海中轰然对撞!
前世,他为荒古圣体大成。
气血冲霄,拳碎星辰,独战生命禁区,杀到诸天颤栗!
最终,为阻一尊欲献祭万灵冲击仙路的无名帝者,于星域边荒血战百年,打崩了半个宇宙,圣血燃尽,帝骨同碎,双双归于寂灭!
今生,竟重生在这同名同姓、卑微如尘的太玄门杂役弟子身上?
圣体本源沉寂如死,苦海未开,经脉枯竭,弱小得如同蝼蚁!
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崩溃。
但李清风那双眼眸里,没有茫然,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漠然。
“呵……”
一声轻笑,在狭小的土屋内回荡。
蝼蚁之躯又如何?圣血沉寂又如何?
他李清风,曾立于人道绝巅,拳锋所指,禁区至尊亦要喋血!
这区区凡尘起点,不过是……重走一遍登天路罢了!
就在这心念转动、前世今生意志融合的刹那。
嗡!
一股几乎被遗忘的奇异波动,骤然苏醒!
一点微弱的光芒,在他识海深处亮起。
光芒的核心,是一盏……灯!
一盏极其古拙、通体布满斑驳铜锈的青铜古灯!
灯体造型简朴,甚至有些粗陋。
灯盏内空空如也,只有一点微弱如豆的火苗在摇曳。
他记得。
这盏灯,是他前世在一处失落仙葬地所得,伴他征战多年,除了材质坚硬无比、能承受圣体血气冲刷外,从未展现过任何神异,如同凡物。
最终一战,他圣血枯竭,意识沉沦。
本以为此灯早已在帝道碰撞中灰飞烟灭,没想到它竟融入了自己的灵魂本源,随自己一同重生!
就在此刻,这盏青铜古灯,被彻底点燃激活!
一股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涌入心神。
“燃魂古灯。”
“与圣体灵魂共生,随灵魂重生而复苏。”
“灯焰映照大道,扭曲时光。圣体每存活一日,无论行止坐卧,灯焰便自然汲取天地间一缕时光本源,凝为一滴“岁月灯油”,蕴含等同于宿主自身苦修一年(365天)之功的纯净生命本源!”
“灯油之力,可随时引导灌注己身,无视境界瓶颈,强行破境!亦可储存于灯盏,以待天时,积厚流光!”
“当前灯油: 0滴。”
……
“一日光阴,凝一年苦修之功?无视瓶颈,强行破境?”
饶是以李清风万载磨砺的心境,此刻也忍不住掀起波澜!
这“燃魂古灯”的神效,简直是逆天改命!
它并非外物系统,而是他灵魂本源的一部分!
是前世征战意外所得,今生灵魂重生才激活的伴生至宝!
“好一个‘燃魂古灯’!前世伴我身侧,今世燃我道途!”
李清风眼中精芒爆射!
他毫不犹豫地盘膝坐起,五心向天。
意念沉入丹田之下那片虚无。
苦海!
圣体苦海,号称无边无际,神能无尽!
纵然沉寂万古,其根基也远非寻常体质可比。
要重开此海,所需能量堪称海量!
若按部就班吸纳稀薄灵气,恐怕十年八年也难见成效。
但此刻……
“引灯油!燃苦海!”
李清风意念如铁,悍然沟通识海古灯!
嗡!
那盏斑驳的青铜古灯微微一颤。
灯盏内,一滴淡金色液体凭空凝聚。
正是他重生苏醒后,古灯自动汲取凝成的第一滴“岁月灯油”!
灯油滴落,并非落入现实,而是直接融入李清风意念。
这股力量带着时光伟力,无视了任何经脉阻碍,霸道无比地……灌入丹田之下的黑暗壁垒!
“呃啊!”
饶是李清风意志坚韧如神铁,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这股源自“一年苦修”的本源力量太过磅礴!
如同亿万柄时光之锤,狠狠砸在那苦海壁垒之上!
咔嚓!咔嚓嚓!
仿佛宇宙初开,混沌炸裂!
那足以让寻常修士绝望的黑暗壁垒,在这狂暴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一点充满生机的金色光点,骤然在那片虚无的核心……点亮!
光芒只有针尖大小,却散发着纯粹的圣体气息!
如同初生心脏般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丝丝缕缕的生命精气,滋养着周围枯竭的肉身!
苦海!开辟!
虽只针尖,却是圣体重燃、道途再启的第一缕星火!
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提升的舒畅感涌遍全身,虚弱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不虚的力量感!
更重要的是,那沉寂的圣血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活性,被那金色光点点燃了!
李清风缓缓睁开眼。
昏暗中,那双眸子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虚妄,直指本源!
“燃魂古灯……圣体重生路……由此,始!”
他起身,推开门。
晨光洒落,空气清冷。
他需要适应这具新生的弱小躯体,更需要……资源!
大量的资源!
来支撑圣体苦海的扩张和本源的复苏!
杂役的身份?不过是暂时的皮囊。
他拎起门口两个巨大的木桶,目标明确。
后山的沉星潭打水。
这是杂役弟子每日的必修课。
沉星潭位于杂役峰后山僻静山坳。
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晨光山色。
潭边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旧布袍、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潭水,慢悠悠地清扫着落叶。
老人动作迟缓,一下,又一下。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透着一股孤寂。
李清风走到潭边,刚舀起第一桶水。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扫地的老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前世那登临绝巅、洞察万法的眼力,却让他瞬间捕捉到了不同!
那看似迟缓随意的扫帚轨迹……
每一次落下、抬起、拂动……
那被扫帚拨动的落叶飘飞的弧线……
竟……隐隐暗合着某种天地至理!
虽粗糙,却本质极高!
绝非一个普通扫地老仆所能为!
这是一个高手!
李清风心头微凛,面上却无丝毫异样。
他放下水桶,步履沉稳地朝着老人走去,脸上没有任何杂役弟子常见的卑微或讨好,只有一种平等的淡然。
“老伯,早。”
声音清朗平静,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佝偻的身影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有人会主动跟他搭话,尤其还是这种……平静的语气。
他也曾遇到过一些弟子把他当成绝世高手,前来拜师、套近乎等。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布满皱纹的脸,皮肤黝黑粗糙。
浑浊的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麻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枯寂。
李清风的目光与那双浑浊的眼睛对上。
没有敬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打量。
仿佛在审视一件……有些意思的古物。
老人浑浊的目光在李清风那张年轻、却透着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平静与深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杂役弟子,甚至不像一个年轻人。
喉咙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然后,他又慢吞吞地转过身,继续他那似乎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
沙……沙……
李清风没再多言,目光扫过老人脚边两个空荡荡的水桶。
他走过去,自然地拎起,走到潭边,利落地打满水,放回老人脚边。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随手为之。
“水打好了。”
他声音依旧平静,说完,拎起自己的水桶,转身便走。
背影挺拔,步伐沉稳,没有丝毫停留或邀功的意思。
老人扫地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那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朝李清风的背影转了一下。
李清风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果然。
这太玄门的水,看来也不浅。
还藏着这样一尊强者,底蕴不会比那些圣地、世家弱多少。
不过……与他何干?
他只需积蓄力量,重燃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