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预言，灵验了！……”
上古荒古时，弧坎大帝曾预言，九域待三十万年后旧荒古禁制解除，仙帝殿将重现人间。
如今期限将至，那座让九域修士谈之色变的殿宇，破开迷雾，悬于天际。
世人皆知，自荒古至今，仙帝殿便是有去无回之地，三十万年前，无数大能、大帝皆折戟其中。
只留下“欲若窥登仙路，必斩道途三万年”的谶语，在岁月里流转成警示。
灵华酒楼内，酒气混着灵力波动翻涌。
“听说了吗，仙帝殿现世，天域溯源神王和北域弧坎大帝的后人弧枯神王，要集结两域所有裂穹境修士进入，寻那登仙路呢。”
一修士敲着桌面，声音里满是惊悸。
邻座修士嗤笑一声。
“不是寻路，怕是送死，那地方有去无回是铁律，真若两位神王折在里头，仙帝殿怕是又要被钉死成禁地了。”
“哼，无知者。”
一声冷嗤自身后传来，二人猛地回头，见邻桌少年拍案而起。
他青灰色道袍上沾着尘土，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坠的叶子，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色。
“你是何人？”
两人被他气势慑住，下意识问道。
“我是玄机宗弟子”
“竞是玄机宗弟子，你们不是随同溯源神王去仙帝殿了吗?”
少年喉结滚了滚，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说来话长……”
荒古仙途漫漫，九域迷雾深处，有个少年修士正被命运的暗影缠裹。
他的青灰道袍洗得发白，褶皱里卡着路上的泥尘，肩头被行囊磨出淡淡的毛边。
道袍上绣的云纹本该舒展如流云，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纸，死死贴在他单薄的脊梁上。
风过处，几缕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被吹得乱舞，露出他清瘦的脸庞。
眼睫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东西，只偶尔抬眼时，能瞥见那片深潭似的眸子里，浮着层化不开的霜。
头发束起，用一根黑色的发带随意扎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落魄。
少年叫叶云归，他站在老枯树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道袍上磨破的边角。
那是上次被妖人追杀时，在乱石堆里蹭破的。
叶云归正沿着空无一人的古道上独行，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他忽然低低地咳了几声，抬手按住胸口。
掌心触及的地方，是丹田破碎后留下的隐痛，像有根冰针时时扎着。
“我究竟为了什么活着……”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古道低语，声音被风扯碎，散进茫茫暮色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路边一棵枯树下，像幅被墨染透的画，只剩沉沉的黑。
泪水滑过脸颊时，他想起母亲最后塞到他手里的那块烤饼，还带着余温。
想起妹妹总爱揪着他的发带喊他哥哥，想起父亲断了筋骨也要把他推出重围时，喉咙里涌着血沫的嘶吼。
想起挚友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最后望着他的眼睛，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
茫茫无际最后都尸骨未存。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一黑，他栽倒在道旁的草丛里。
再次睁眼时，天光已换了三回。
叶云归撑着地面想坐起来，骨头缝里像塞了沙子，疼得他倒抽冷气。
“这世间……若有一人在意我，便够了。”
他对着空荡荡的古道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你现在算不算得偿所愿？”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叶云归猛地回头，见个穿杏色衣裙的姑娘正蹲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个竹篮，篮子里露出半块糕点。
不等他开口，姑娘已挪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
“我路过时见你晕倒了，用灵力稳住了你的气息。”
叶云归看着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
他垂下眼，声音哑得厉害。
“多谢姑娘，在下……告辞。”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刚直起半寸，胸口的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又重重摔了回去。
“哎。”
姑娘伸手想扶，又顿了顿，收回手时，脸上的笑淡了些。
“你伤得这么重，急着走什么，看你这般模样，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叶云归抿紧唇，没说话。
姑娘也不追问，从竹篮里摸出个玉瓶递过来。
“这个给你。”
叶云归带有迟疑的望向姑娘。
“这是何物?”
“这是聚体丹，能让你骨头不那么疼。”
姑娘见他迟疑，她把玉瓶往他手里一塞。
“放心好啦，没毒。”
叶云归捏着微凉的玉瓶，指尖有些发颤。
他很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了，没有嘲讽，没有算计，只是递过来一瓶药。
“多谢。”
叶云归低声道。
姑娘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
“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道根？”
叶云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道根被毁，丹田被破，气运……也被夺了。”
姑娘指尖微顿，抬眼打量他片刻，他体内确实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流转。
丹田处更是一片死寂，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她眉峰蹙了蹙，随即又舒展开，笑道。
“道根没了，也未必走不了别的路，我叫邱锦薇，你呢？”
“我叫叶云归。”
“云归苍山，倦鸟知还。”
姑娘念了一遍，点头道。
“好名字。我叫邱锦薇，锦绣的锦，蔷薇的薇。”
邱锦薇说着，自然地伸出手，叶云归却往后缩了缩手，避开了。
邱锦薇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顺势拢了拢鬓发，问道。
“你刚才想走，是要去哪里？”
叶云归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她，那双死寂的眼里竟泛起一点微光。
“邱姑娘，你可知……这世间有复活死人的办法？”
邱锦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上刻着繁复的古纹，是她从族里带出来的信物。
她想了想，忽然凑近他，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曾听族中长辈说，仙帝殿里或许有答案。”
“仙帝殿？”
叶云归猛地抬头，眼睫剧烈地颤抖着，那片沉寂已久的深潭里，忽然炸开一点微光。
“就是那座让九域修士胆寒的仙帝殿。”
邱锦薇的神色郑重起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玉佩上的纹路。
“三十万年前禁制解除时，无数大能进去就没再出来，但传说里，殿内藏着登仙路的秘密，还有能逆天改命的宝物……复活死人，未必是空想。”
叶云归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攥着手里的玉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刚撑起膝盖就踉跄着往前扑去，被邱锦薇一把扶住。
邱锦薇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道袍下突出的骨节，心里微微一沉。
“天域和北域的神王正召集裂穹境修士前往，那地方凶险万分，以你现在的身子……”
“我要去。”
叶云归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都因我而死，我若不去试试，余生都要背着这愧疚活。”
邱锦薇看着他紧抿的唇，和那双重新燃起光的眼睛，忽然想起长老说的破局之人。
她望着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旧道袍，低声呢喃。
“傻小子……”
风穿过古道，卷起叶云归散落的发丝，也卷走了她未说完的话。
古道上，夕阳正一寸寸沉入地平线，而叶云归的眼底，却亮起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