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跟踪，看看接下来怎样
第一
原抟
2006年10月，横店初雪。
顾南川摔下来的那一刻，整个片场都安静了。
威亚绳在半空“啪”地一声脆响，声音像是谁撕碎了一张旧胶片。他听见自己的肋骨“咔”的闷响，接着是雪灌进衣领的冰凉。
“Cut！医生！快叫医生！”
导演的吼声隔着耳鸣传来，像是坏掉的收音机。顾南川蜷在雪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心想：完了，今天的工钱没了。
然后，他看见了那双靴子。
鹿皮的，沾着雪，鞋尖有颗小小的珍珠。靴子的主人蹲下来，羽绒服的帽子往后滑，露出一张被冻得微红的脸。
“你流血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却莫名让人安心。
顾南川眨眨眼，雪落在睫毛上。他认出了她——刘一菲，《神雕侠侣》的小龙女，半个月前进组，横店的雪都没她白。
“没事……”他一张嘴，血又涌出来，顺着下巴滴在雪地里，像一串朱砂。
刘一菲皱眉，回头喊：“助理！热毛巾！”
她伸手想扶他，却又缩回去了，怕碰到伤口。最后干脆把羽绒服脱了下来，垫在他头底下。
顾南川闻到她衣服上的味道——冷冷的雪气混着淡淡的桂花头油。
“谢谢……”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别说话。”她跪坐在雪里，手指沾了他的血，在白色羽绒服上晕开一小片红，“肋骨可能断了，等医生处理吧。”
雪越下越大，片场的灯光在雪幕里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顾南川盯着她的侧脸，突然笑了：“你比电视上……矮一点。”
刘一菲愣了下，也笑了：“你比群演帅一点。”
医生终于来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临走前，顾南川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到：“小龙女……别怕冷，雪停了……就暖和了。”
刘一菲的手腕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一下。
——
顾南川醒来的时候是在横店某医院病床上。
天花板掉漆，吊扇吱呀呀转。隔壁床的大爷在打呼噜，窗外还在下雪。
“醒了？”
声音从床尾传来。顾南川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剧组的动作指导老周，也是他的老乡。
“断了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没死算你命大。”老周递给他一杯温水，“威亚绳被人动过，场务老李说早上看见道具组的小张鬼鬼祟祟。应该是他，剧组正在调查。”
顾南川没接水，盯着天花板：“工钱……”
“剧组赔了三千，医药费全包。”老周把信封拍在他胸口，“小龙女让给你的。”
信封很厚，除了钱，还有一张纸条。
【好好养伤。——刘一菲】
字迹很工整，像小学生。顾南川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突然问：“她……还在剧组吗？”
“今天转场去秦王宫，拍绝情谷。”老周把苹果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听说她助理请假了，是自己拎着行李上车的，冻得直哆嗦。”
顾南川咬了口苹果，甜得发苦。
——
三天后，顾南川溜出医院。
他穿着病号服，外面套老周的军大衣，肋骨还绑着固定带。横店影视城的门票八十一张，他没钱，翻后墙进去的。
秦王宫的雪没化，台阶上结着冰。他一路问人，找到《神雕》片场时，正好看见刘一菲吊着威亚从城墙上飞下来。
白衣染了血，是真血——道具剑划破了手臂。导演喊停，她摆摆手说没事，自己拿纱布随便缠了缠。
顾南川站在人群最后，突然喊：“刘一菲！”
她回头，看见他，眼睛睁大：“你怎么来了？”
“还你衣服。”他从军大衣里掏出了那件沾了血的羽绒服，递过去，“你的羽绒服，已经洗干净了。”
羽绒服被叠得方方正正，血迹成了浅褐色的印子。刘一菲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
“医生让你出院了吗？”
“没……但我得挣钱。”他说得理直气壮，“今天有群演通告，八十快一天。”
她看着他，突然伸手，把他病号服的领子翻好：“别做群演了，我给你介绍个活吧。”
“啊？”
“啊什么呀，缺个替身。”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明天拍小龙女跳崖，你来替杨过。”
顾南川愣住。
“我……我不会演戏。”
“不用演。”她笑了，雪落在她睫毛上，“你只需要接住我就好了。”
——
第二天，顾南川换上了杨过的戏服。
黑色劲装，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他站在悬崖边的垫子上，看着刘一菲从三米高的台子上跳下来。
“别担心。”她在空中对他做口型。
风呼啸而过，她落进他怀里，像一片雪。顾南川抱了个满怀，桂花头油的味道钻进鼻腔。
“卡！”导演喊，“过！”
刘一菲没动，额头抵着他下巴，小声说：“你心跳好快。”
顾南川的耳朵红了。
“顾南川。”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明天还来接我吗？”
他点头，肋骨隐隐作痛，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雪停了，明清宫苑的屋檐下挂着冰凌。
顾南川把羽绒服还给她时，兜里多了样东西——一块用废木料雕的小龙女像，背面刻着“L·Y·F”。
“手真巧。”她翻来覆去地看，“送我的？”
“嗯……赔你的血。”
刘一菲把木像挂在背包拉链上，金属扣“叮”地一声轻响。
“顾南川。”她背着光，雪在她身后发光，“我叫刘一菲，不叫小龙女。”
他挠挠头，笑得有点傻：“我知道……刘一菲，下雪了，别怕冷。”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掸去他肩上的雪。
——
【第一章完】
木像底部有一行极小的字，肉眼几乎看不见：
“2006.10.18，雪，她弯腰替我擦去嘴角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