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为史莱克学院外院宿舍区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慵懒的金色。
在一号楼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悠然地躺在一张躺椅上,仿佛睡着了般。任谁看去,这都只是一位普通的看门老人,在享受他宁静的黄昏。
唯有那双悄然睁开的眼缝中,掠过的能洞穿人心般的深邃光芒,才透露出这位老人的身份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只见一名外院教师恭敬地走到穆老身旁,微微躬身,手中捧着两封略显风尘的信笺,说道:“穆老。这有两封指明交给您的信。送信人自称是故人之后,还出示了…一件疑似与您相关的旧物作为信物。他还带来了一个约莫六岁的孩子,此刻正在教导室等候,杜维伦主任正亲自陪着。”
躺椅上的穆恩缓缓睁开眼,目光在那两封信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丝温和的讶异,他的声音平和而舒缓:“哦?这倒真是稀奇了,外面竟还有人记得我这老朽不堪的看门人?拿来我瞧瞧。”
教师恭敬地将信递上。穆恩接过,并未立刻拆看,而是用那双看似昏花、实则明察秋毫的老眼仔细端详起来。
一封的封套上,字迹端正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写着“致穆老前辈或海神阁诸位宿老钧鉴”。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另一封信上。当看到封面上那“致先祖龙逍遥”的字样时,穆恩那古井无波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目光微凝。
【逍遥…?是他的后人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变故么?】
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深处悄然荡开一圈微澜。他不再迟疑,苍老却稳定的手指,缓缓拆开了那封写给他的信。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清晰地呈现出来:
致尊敬的史莱克学院海神阁主,龙神斗罗穆恩阁下(或海神阁诸位宿老钧鉴):
敬启者:
晚辈龙战,忝为龙氏家族当代族长。龙氏一族,乃昔日龙皇斗罗龙逍遥先祖之同源宗族。今日冒昧上书,扰您清听,实因族中骤现异事,关乎逍遥先祖血脉,其情之诡谲,已远超晚辈所能裁度,心内惶然无措,唯敢诉于天下正道之所宗,恳请您垂怜鉴察。
此子名龙明轩,乃我族旁系子弟遗孤,其父母不幸早年亡于意外,晚辈怜其血脉孤苦,遂接回宗家抚养,改姓为龙。论及渊源,他亦是龙逍遥先祖之同胞亲妹一系的直系后裔。
月前为其举行武魂觉醒仪式时,变故陡生。其武魂显现,乃一尊形貌极其凶戾狰狞之龙形,威压之盛,竟令在场所有族人之武魂为之战栗。更伴随滔天烈焰迸发,其火炽烈暴虐,威力惊人,然此毁灭之力却随此子心意,收放自如。可见天赋之强。
事后检测,此子乃是先天满魂力之资。
晚辈虽担忧其形酷似邪异,然闻邪武魂多会侵蚀宿主心志,而此子觉醒前后心性依旧沉静纯良,知恩明理,未见半分暴戾乖张,与其武魂凶威判若两人。此等矛盾之相,实乃晚辈平生仅见,无法理解,更无力裁度。
呜呼!我龙氏一族早已式微,资源匮乏,传承有限。晚辈魂力微末,仅七环之境,已是族中最强。族中资源匮乏,传承有限,于龙明轩此等旷世之资、诡谲之相,晚辈深感族中已无相应之力与资源助其成长,更恐见识不足,误其前程,或因其力引祸,非但辜负上天所赐之良材,亦恐为大陆带来莫测之患。
值此彷徨绝境,晚辈思及史莱克学院乃天下魂师之圭臬,海神阁明察秋毫,拥有大陆顶尖之师资与资源。更曾听闻先祖逍遥公与穆老您昔年曾有旧谊。故斗胆泣血恳求,有三事相望:
其一,万望海神阁能明察此武魂本质,辨明其是否为那损人利己之邪物,是否会危及此子本身。若其本质非善…亦万望能念在此子年幼,心性未定,更兼其本身亦是此凶险之力之受害者,予以慎重考量。或约束,或引导,或寻法禁锢其力…但求能予其一線生机与改过迁善之机会,则我龙氏全族,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其二,若蒙不弃,觉此子心性可塑,力有可为,万恳请您与学院诸位大人予以教导,引其走向正道。此乃解决此事之上上善策,亦能令其天赋不致蒙尘。
其三,若…若学院因故确有不便,晚辈最后尚有一线奢望:逍遥先祖乃家族唯一之擎天巨柱,然其行踪成谜数十载,晚辈多方寻觅无果。万望海神阁能施以援手,或告知先祖去向,或能代为联络。此举非为推诿,实乃为此绝境中之孩子,再寻一条或许可行之生路。
上述三求,但得其一,皆为恩典。龙明轩此子,身世坎坷,然天赋心性皆非寻常,晚辈愿以全族声誉为其担保。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静候佳音,临书惶惑,不知所言。
谨颂
钧安!
斗灵帝国龙氏家族族长
龙战顿首再拜
穆恩的目光在信纸上缓缓移动,阅读的速度很慢。当读到“其生身父母乃我族旁系子弟,不幸早年亡于意外...改姓为龙,赐名明轩”时,他平和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信纸边缘。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当看到“形貌极其凶戾狰狞之龙形...伴随滔天烈焰迸发...其火炽烈暴虐,威力惊人...却迥避此子周身”等描述时,他微微后靠,让躺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目光中流露出更深沉的思索神色。这武魂兼具极致凶威与奇异护主特性的矛盾特质,显然引起了他更大的兴趣。
“先天满魂力...心性依旧沉静纯良,知恩明理,未见半分暴戾乖张...与其武魂凶威判若两人...”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温和的眼中那丝欣赏似乎又浓了一分,其中还夹杂着一份对这孩子身处逆境却心性不移的赞许。
当读到“逍遥先祖行踪成谜...心中凄惶无助...万望海神阁垂怜...”等字句时,他的目光久久停留,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悠长而带着一丝岁月的重量。那叹息声中混杂着对老友的复杂追忆、对这位身世坎坷却天赋异禀的后人的同情,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缓缓将信纸折好,先是拿起那封写着“致先祖龙逍遥”的信,对等候的教师温和而清晰地吩咐道:
“这封信,既是写给逍遥的,老夫便不便代他拆阅。你即刻去内院寻玄子,将此信转交于他,只说是我给的,他自会明白如何处置。”
待那名教师恭敬地接过信,转身欲走时,穆恩补充道:
“且慢。吩咐下去,让维伦带那孩子和送信人去一号楼的会客室。另外,让少哲也过去一趟。他是外院院长,又是光明凤凰武魂,于情于理,都该在场一同看看。我稍后便到。”
教师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原以为穆老会在这里接见,没想到竟会移步去会客室,这显然意味着穆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远超寻常。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道:“是,穆老。”随即快步离去执行命令。
穆恩依旧躺在躺椅上,并未立刻起身。他重新闭上双眼,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脑海中推演着什么,又像是在平息那封故人来信所掀起的波澜。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苍老的面容上,将那一道道岁月刻下的皱纹染成了柔和的金色。
忽然间,那敲击声戛然而止。
躺椅上,已是空空如也。
没有魂力波动,没有风声,没有任何人发现。
那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就仿佛从未在那里出现过一般,彻底融入了这片黄昏的静谧之中。唯有那尚存一丝余温的躺椅,还在微微地轻晃,诉说着片刻前曾有人在此小憩。
下一刻,一号楼那间僻静的小会客室内,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穆恩的身影已然端坐在主位之上,仿佛他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他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