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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布庄学徒
"爹,您醒醒啊!"江云鹤跪在冰冷的地上,手指深深掐进泥土。父亲的尸体还未下葬,债主已经堵在了门口。三日前还是书香门第,转眼间家徒四壁。这世道,读书人不如狗。
灵堂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为江家最后的尊严送葬。江云鹤抬头望去,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亲戚,如今都避之不及。母亲的啜泣声从里屋传来,一声声都像刀子扎在他的心上。
江云鹤的父亲曾是举人,寒窗苦读二十载,却屡试不第。母亲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却要为一日三餐发愁。家道中落的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江公子,令尊的丧葬费..."账房先生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借据。那是父亲为了维持体面而借的印子钱,利滚利已经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江云鹤缓缓起身,膝盖处的泥土已经浸透了他的青衫。他看向父亲生前最爱的那方砚台,如今也被拿去抵债了。读书?呵,读再多的书也填不饱肚子。
三日后,江云鹤站在"瑞福祥"布庄的朱漆大门前。阳光刺眼,他却不得不低头。为了葬父,他签下了十年的卖身契。
瑞福祥是扬州城最大的布庄之一,三层楼的建筑雕梁画栋,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新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斜睨着他,"会算账吗?"
"读过几年书。"江云鹤的声音很轻。
"读过书?"胖子嗤笑一声,"那正好,去后院扫地。读书人就该干读书人的活。"
后院堆满了染缸和晾布架,空气中弥漫着靛蓝和硫磺的味道。十几个工人正在忙碌地染布、晾晒,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江云鹤握着竹扫把,看着地上散落的碎布头,每一片都价值他一个月的工钱。
"喂,新来的!"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掌柜的叫你去前厅。"
前厅的檀木柜台后,坐着一个瘦削的老者。他戴着老花镜,正在翻看账本。这就是瑞福祥的掌柜,人称"铁算盘"的周掌柜。据说他能在算盘上打出花来,闭着眼睛都能算清楚每一笔账。
"叫什么名字?"周掌柜头也不抬。
"江云鹤。"
"江..."周掌柜的手指在账本上划过,"会写字吗?"
"会。"
"会算账吗?"
"学过九章算术。"
周掌柜终于抬起头,老花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从明日开始,去账房帮忙。工钱减半,管饭。"
账房在布庄的二楼,狭小阴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账房先生姓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永远带着算计的笑容。他的手指上沾满了墨汁,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污垢。
"江云鹤是吧?"钱先生指着堆积如山的账本,"把这些都抄一遍,字迹要工整,数字不能有错。错一个字,扣一文钱。"
账房里还有另外两个学徒,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叫王二狗,是掌柜的远房侄子;另一个叫李小四,是城里李举人的小儿子。两人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江云鹤,仿佛他是来抢饭碗的。
江云鹤坐在破旧的木桌前,翻开第一本账本。纸张已经泛黄,墨迹有些模糊。他拿起毛笔,却发现笔杆上有一道裂痕,就像他此刻的心。
第一天,他抄了五十页账本,手指磨出了血泡。钱先生检查了一遍,冷笑一声:"字倒是工整,就是太慢。明日加抄二十页。"
王二狗在一旁幸灾乐祸:"读书人就是娇气,这点活就受不了了?"
李小四则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可是举人之后,哪看得上我们这些粗活。"
江云鹤没有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只是默默地继续抄写。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只有实力才能赢得尊重。
第二天一早,江云鹤就被叫去帮忙盘点库存。库房在布庄的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里面堆满了各种布匹,从普通的麻布到珍贵的蜀锦,应有尽有。
"这是杭绸,一匹价值三两银子。"钱先生指着一匹淡青色的丝绸说,"这是蜀锦,一匹要五两。这是苏绣,最贵,一匹要八两。"
江云鹤仔细观察着这些布匹,手指轻轻抚过丝绸的纹理。他能感觉到不同产地丝绸的差异:杭绸轻薄柔软,蜀锦厚重华丽,苏绣精致细腻。
"这些都要记清楚。"钱先生严肃地说,"错一匹就是几十两银子的损失。"
接下来的几天,江云鹤一边抄写账本,一边暗中观察。他发现钱先生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离开账房,说是去库房盘点,但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更奇怪的是,每当钱先生离开后,总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从后门悄悄进来,在账房里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走。
布庄的生意远比江云鹤想象的复杂。每天进出的客人五花八门:有穿着华丽的富商,也有粗布衣衫的百姓;有官府的差役,也有行走江湖的镖师。
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妇人引起了江云鹤的注意。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布庄,每次都买最贵的苏绣,而且从不讨价还价。
"这是柳府的管家娘子。"王二狗小声对江云鹤说,"扬州第一盐商柳家,有钱得很。"
柳如烟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江云鹤的耳朵里。据说她是柳家的大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精明能干,帮着父亲打理盐业生意。
第七天的深夜,江云鹤终于找到了机会。钱先生又找借口离开了,他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钱先生鬼鬼祟祟地来到后院,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上装满了布匹。
"这批货明天就要送到柳府。"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老规矩,三成回扣。"
江云鹤躲在阴影里,心跳如鼓。柳府?难道是扬州第一盐商柳家?
回到账房,江云鹤的手指在账本上停住了。那是一笔新记的账目:"柳府购杭绸一百匹,每匹三两二钱。"而实际进价,应该是每匹二两四钱。
中间这八钱的差价,就是所谓的"回扣"。江云鹤快速计算了一下,一百匹就是八十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两千多两。
他的后背渗出了冷汗。这哪里是布庄,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洗钱窝点!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些账目做得极其巧妙。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正常的买卖,但实际上每一笔都有问题。有的货物价格虚高,有的数量对不上,有的甚至根本没有入库记录。
江云鹤开始暗中记录这些可疑的交易。他发现这种模式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涉及的金额大得惊人。而且不仅仅是柳府,还有好几家大户都有类似的交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江云鹤赶紧坐回原位,假装在抄写账本。
钱先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小江啊,抄得怎么样了?"
"还差十页。"江云鹤头也不抬。
钱先生走到他身边,随意翻了翻账本,突然停住了。"这笔账..."他的手指停在那笔可疑的记录上。
江云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抄得不错。"钱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明日开始,你负责记录每日的进出货。"
夜深了,江云鹤独自坐在账房里。蜡烛的火苗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影子,他翻开账本,那个模糊的"柳"字印记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印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命运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上,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账本翻过一页,露出更多被掩盖的秘密。江云鹤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关系到瑞福祥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整个扬州商界的格局。
而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发现将会把他带向何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