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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恩王国,赫墨利,下城区。
一株行将燃尽的灯芯在壁龛里摇曳,挣扎着吐出昏暗的光芒。
沉重的死寂填满整个房间,连窗外的月光也退避三舍。
冰冷的地面上,一大滩粘稠的血迹流过桌椅的阴影,朝着墙角肆意蔓延,浓烈的铁锈味凝在每一次呼吸之间。
浑身是血的安提站在促狭的空间里,在心中冷静地分析着。
死者的伤口,是从左肩胛骨内侧到胸前的心脏贯穿伤,而血迹前方的桌子上几乎没有喷溅的血点,现场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安提低下头,仔细观察着自己胸前极其夸张的伤口,从形状和角度能看出,是从背后贯穿到身前的,可以排除自杀。
初步判断,死者被人从身后用利器贯穿心脏而死。
没错,死者不是别人,正是安提。
准确地说,是数分钟前,还未拥有另一个世界记忆的他。
在那个更为发达的世界中,他是一位空间测绘师,却因为加班太久过于疲劳,失足死于空间乱流。
而这个世界的安提,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前些日子,由于犯了错被驱逐,沦落成了下城区一家小酒馆的帮工。
就在迎来死亡的瞬间,尘封在脑海深处的往世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导致他一时间非常混乱。
花了好一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提毛线球般的思绪,姑且有了些许余裕。
“怎么上来就是完美犯罪?我上辈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这穿越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安提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况,却发现竟然完全没有今晚离开酒馆后的记忆。
而更奇怪的是,房间是从内部反锁的,窗户也无法供人通过,如果是他杀,为何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发觉呢?
不过,也不能这么快就下判断。
作为从小就在教会里长大的孩子,安提差点就成了一位教士,他自然知道,这世上有超凡现象的存在……难不成,我无意间招惹了哪位大能?
当然,所谓“超凡”,只是以安提前世的观念来讲。
这个世界的超凡虽然罕见,倒也算是常识,最最边缘的那部分,只是很多人几乎不会接触罢了。
比方说,教会内部人员就能偶尔见见世面。
可惜的是,前段时间,安提刚好脱离这个范畴。
正值入秋,衣服尚未添厚,今年格外的冷。
漏风的窗户卷进丝丝凉气,逼着本就虚弱的安提低头,审视自己惨白的身体。
浑身冰冷,气息全无,脉搏硬的活像块石头。
他可能的确是死了,却偏偏又有几分活着的迹象。
从胸口的洞往里瞧,并非可怖的血肉,而是一片仿佛要将他吸进去的虚无。
伸手探去,空无一物,从中抽离时,带出些许黑色粘稠物质,瞬间凝成一片片透明晶体,状似蜂窝,飘落在地。
这死不死,活不活的,什么弱智大能,就不能给我个痛快吗?
空洞的心无能狂怒,安提不得不被迫接受现状。
虽然已是午夜,但他等会还有约,正打算先收拾一下房间,窗外却闪烁起了微弱的光芒。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当个活死人其实挺好的!
安提不知在何处的心脏猛然攥紧。
他住在酒馆后的一间孤房里。据说,是酒馆上一任花心老板生前所留,位置非常偏僻,这个时间不可能有人来才对。
难不成,是凶手回来了?
他一个箭步抄起角落的柴刀,紧张地盯着房门。
既然之前,凶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安提,那上锁的房门,恐怕也拦不住对方。
可那道光到了门后却停下了,紧接着,一团绿色的幽火穿过门扉,缓缓飘了进来。
安提的脑瓜“嗡”的一下。
他上辈子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如今却被唯物主义冷冷抛弃,就连心都没法唯了。
超凡开会了这是?以前几年都见不到一次,今晚居然连着碰上。
然而,惊弓之鸟般的安提身前,绿火似是顿了顿,旋即,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鬼啊!”
随后,它便一溜烟地逃走了。
不是,哥们?
安提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反而被吓跑了。
幸亏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住,不然肯定要引来别人,以他现在浑身是血的模样,恐怕说什么都没用。
嗯?好像也没问题,一团绿火和一个活死人相比……
安提摇摇头,拂去心中的胡思乱想。
他在原地警戒片刻,小心翼翼挪到屋外,确认没有其他异常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将房间打扫干净,又用湿布擦了擦身子,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终于能躺到床上休息片刻。
然而,房间角落里,一个声音却冷不丁地出现:“嗯,看上去好多了,刚才那副模样,我还以为是变态杀人魔呢。”
安提一个鲤鱼打挺,定睛一看,方才逃离的那团绿色幽火,此刻就在他身边!
“你……是谁?想干什么?”
绿火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些许不满:“真是没礼貌啊,现在的年轻人问别人的名字前,都不知道先自报家门吗?”
它不认识我?
过了这么久,安提早已把脑海中混乱的记忆整理得差不多了。
或许是两股记忆混合后的奇妙反应,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变得比从前清晰了不止一点。
在相融的记忆长河中,就连性格似乎也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这鬼有交流的意思,或许不是凶手……安提壮壮胆,顺着绿火的话接道:“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你看起来,显然不是别‘人’。”
“呵,油嘴滑舌,多久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了。”绿火忽隐忽现,态度令人难以揣摩:
“不过看在你无比美味的‘迹’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
它的声音突然庄严起来:“吾就是世间一切光芒与色彩的集合,赫墨利的守护者,大名鼎鼎的圣兽,‘虹’!”
“虹?”
没听说过……
虹是彩虹的意思,可看着这满屋阴森的绿,安提实在不觉得,它配得上这个名字。
虽然他现在灵魂有一大半是异世界人,但要论历史知识,就算教会的老师来了,也得对安提竖根大拇指,喊一声“地道!”。
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听说过世上有什么圣兽,更不曾闻,赫墨利还有守护者……除了那位,被敕封为“商境守护者外加一大串”的城主公爵。
“我叫安提,是前面酒馆的帮工,至于现在……”安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心情复杂:“你看我像人吗?”
跟鬼讨封,想也知道没用。
虹没有回答,它不知在地上作弄着什么,声音心不在焉:“你还怪会装,能把你这么强的命迹师伤成这样的,在这座城中可没几个。”
“命迹师?你在说什么?”
刚才它也说过什么迹,什么美味之类的话,安提还以为是某种不明所以的比喻。
“呃……等等,你竟然不知道命迹师?”虹停下动作,不存在的视线投向安提。
命迹师,听起来像是拥有超凡力量的群体,但他确实只是个从未涉足超凡的普通人。
见安提茫然地摇了摇头,虹有些哑然。
它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地面,愣了一下,随后赶忙从幽火里吐出仅剩的半块透明晶体。
正是安提刚才从心脏的空洞中,不小心洒出来的黑色物质。
“这难道不是你的‘迹’吗?能把迹凝成结晶,最起码也要到‘使徒’阶了吧?”
听不懂的词怎么越来越多了……
安提没再解释,他扒开上衣,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大洞,直接把手伸进去,抓着虚空猛地往外一拽,粘稠的液体洒落而出,凝成了一块块琉璃般的结晶。
虹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提的一系列操作,过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况,本圣兽也第一次见。”它装作若无其事地飘到安提身边,悄悄裹起地上的晶体,一块一块全纳入了自己体内。
“如果你是普通人,那最好还是别深究了。知道得太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这边的世界远比你想象中残酷。”
安提没有接话,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踏入那些未知的超凡之中,他又没有仇家,安稳地活着不香吗?
“可惜呀,既然你真不是命迹师,那看来我这次是无力回天了,这也许就是命吧。”
吸收完最后一块晶体后,虹似乎有些亢奋,它在屋里绕了两圈,眨眼的功夫,便穿过窗户飞走了。
可没一会,它又突然从屋顶折返:“忘了说,你现在的状态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但躯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最好早点去看病。”
安提有些无语:“你在开玩笑吗,谁能治疗一具尸体?”
本来还以为,虹会是他的金手指,是寄留在身边的“老爷爷”,是助他叱咤风云的世外高人……
结果,虹居然让他老实看病,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在这个世界,起死回生并非不可能,既然你还在跟我交流,就不算真正的死亡。”虹抖了抖浅绿色的焰心,又道:
“哦,还有,你的迹真的超棒,我这辈子从未这么爽过。走了,祝你好运,安提。”
说完,未等安提回应,虹便自顾自得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