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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凌晨四点,像一块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活力的海绵,沉重而寂静。
写字楼的某一层,零星亮着几盏惨白的灯,其中之一,就打在苏星眠的工位上。
她的手指曾经在键盘上飞舞得像是在演奏巴赫的赋格,每一个音符(敲击声)都精准、迅速,充满一种冷冽的秩序感。那是她连续加班第……多少天了?记不清了。时间在这片被日光灯统治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项目截止日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头顶。
但现在,那令人安心的键盘声停了。
她的手指僵硬地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屏幕上,是一个打开了的空白文档,光标在左上角无情地闪烁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盯着她一片空白的脑海。
“星眠,‘星海之城’的最终策划案,明天……哦不,今天早上九点,能准时发给我吧?”项目经理下班前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期待。她是组里的“拼命三娘”,所有人都知道,把最急最难的任务交给她,总能搞定。
她也确实搞定了。连续熬了三个大通宵,查了无数资料,喝了不下十杯黑咖啡,胃里像揣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她终于把那个庞大而复杂的活动策划梳理得条理清晰,创意十足,甚至连备用方案和应急预案都准备好了。
只差最后一步:把大脑里的所有东西,倾泻到这个空白文档里。
可是……
写不出来。
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大脑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堵死了,又像是被洗劫一空。那些曾经清晰无比的逻辑链条、闪光夺目的创意点子,此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试图抓住一个念头,但它就像滑不留手的鱼,瞬间就消失在意识的黑暗深潭里。
心脏开始不规则地跳动,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像潮水一样慢慢漫上来,冰凉地包裹住她。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喉咙发紧。
她强迫自己把手放回键盘。
打字。快打字。随便打点什么。标题?对,先打标题。
手指落下。
敲击出来的却不是“星海之城项目最终策划案”,而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混乱的字符:“asdjfklweqopiu……”
她猛地按下了删除键,仿佛要抹掉什么可怕的证据。
空白。依旧是空白。
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变得更重了,下坠着,带来一阵恶心感。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她一个人,桌椅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遗弃的味道。
一种极致的孤独感攫住了她。
她忽然觉得很累,不是熬夜的那种困倦,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弥漫到灵魂深处的疲惫。好像全身的力气,连同那些支撑她拼命往前跑的所谓“梦想”和“价值”,都在这一刻被那个空白文档吸食殆尽了。
她慢慢俯下身,把额头抵在冰冷油腻的键盘上。
一下,两下……很轻,像是在做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怪异仪式。
睫毛扫过键盘缝隙,带来细微的痒意。
然后,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愣住了,抬起手,茫然地看着那滴眼泪。
我……为什么哭了?
就在她对着那滴眼泪出神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在昏暗的桌面上显得格外刺眼。来电显示是一个她此刻最害怕看到的名字——
【妈妈】。
心脏骤然缩紧,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手,彻底扼住了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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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父亲苏建国从未有过的、带着剧烈颤抖和恐慌的声音,像一颗子弹击穿了凌晨死寂的空气:
“星眠!你妈……你妈她脑出血……在医院抢救!你快来!带……带钱!很多钱!”
“嗡”的一声,苏星眠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像被砸碎的玻璃,在那一片空白和一声巨响中,彻底分崩离析。
屏幕上的空白文档,光标依旧在闪烁,冷漠地记录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