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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帝国1137年,星城。
彗星大厦外墙上,“狴犴星欢迎你”的标语残破不堪。
忽然,标语旁的天空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涟漪扩散之处,空间开始扭曲、翻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疯狂挣扎,想要逃离那里。
“刺啦——”
天空竟被撕裂开了。
半张流淌着熔岩般赤红纹路的鬼脸猛然探了出来。
只是一瞬,那鬼脸又像被什么无形之力拖拽着倏地缩回。
如此反复数次,鬼脸表情扭曲,发出凄厉的哀嚎。
待它再一次从里面挣脱出,痛苦地张开嘴,干呕一阵后,呕出一团黑影。
那黑影翻滚着坠落在地——竟是一个人。
就在这一刻,撕裂的空间在一股无形的巨力作用下,从两个方向同时合拢,如两柄无形的铡刀。
伴随着清脆的“咔咔”声,一道裂纹自鬼脸眉心绽开。
巨大的鬼脸被生生切断。
内侧半张鬼脸随着空间闭合,连同半空中的涟漪一同消失无踪,外侧半张却化作一道赤红残月,急坠而下。
它在坠落中不断破碎、解体,却仍在空气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最终不偏不倚,覆在了被吐出那人的脸上。
…………
许久,那人缓缓睁眼。
视野先是一片模糊,随即聚焦在倒悬的暗蓝色金属穹顶之上,那穹顶深邃如深渊。
“这是哪儿?”
他用手撑起身体,积尘与污垢簌簌滑落。
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这是一个经历过灾变的世界。摩天大楼如同被掏空内脏的巨兽,玻璃幕墙碎裂,露出锈蚀的钢筋骨架。造型奇特的交通工具瘫痪在街道两侧,被散发幽蓝微光的藤蔓缠绕吞噬。
空气中不时传来低沉的嗡鸣——那是巡回的自动哨兵无人机在头顶掠过。更远处的铅灰色云层中,庞然巨影缓缓移动。
这一切都陌生得令人不安。
“我是……谁?”
念头刚起,剧痛便如潮水漫涌,带着被亵渎般的狂怒,几乎吞噬他残存的意识。他大口喘息,强迫自己忽略那啃噬神经的痛楚,摇晃着站起身。
由于身体尚未适应新环境,他脚下发软,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墙壁。
他喘着气,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
四周死寂,只有尘埃在光线中浮沉,如同为这座巨城举行无声的葬礼。
低头看去,身上是破损严重的暗色衣物,材质陌生,触感粗粝,却隐隐带着一丝……熟悉感。
倏地,他目光定住。
左手掌心里竟握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沙漏。它造型古朴,似由水晶或特殊玻璃制成,通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一触即碎。其中的沙粒静止不动。
一股没由来的排斥和厌恶猛地窜起,仿佛潜意识在呐喊:这就是他落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他毫不犹豫地甩手将沙漏扔出。
然而,就在这一瞬——
不远处的地面如液体般无声融化,一只覆盖暗金纹路、非石非铁的手猛然探出,带着诡异的冰冷气息,精准地攥住了残破的沙漏!
随即,那只手缩回地下,融化的地面瞬间恢复原状。
一切快得不及眨眼,精准、高效,仿佛从未发生。
他僵立原地,瞳孔骤缩。
刚才那一幕……是幻觉?
但那残留的冰冷气息与沙漏消失的瞬间,又无比真实。更重要的是,在那只手抓住沙漏的刹那,他脑中某个被封存的区域如被针刺,泛起尖锐的痛感。
疑问如乱麻缠绕,头痛愈发剧烈。
他深吸一口浸满铁锈与尘埃的空气,用手死死按住仿佛要裂开的额头,踉跄地朝着前方隐约的光亮挪去。
行走在街道中央,两侧残垣断壁的阴影如活物般随他移动而扭曲、拉长。这座钢铁丛林虽死寂无声,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评估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异物”。
行至拐角,他扶住冰冷的墙体喘息,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刺入神经。
抬头间,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面布满裂痕的玻璃橱窗——上面映出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倒影。
他愣住了,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攥紧。
玻璃中的影像……是他自己?
倒影中的少年黑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最刺眼的,是左脸上覆盖着半张红面獠牙、狰狞骇人的厉鬼面具!
那面具仿佛生长在皮肤上,材质非金非木,透着古老而凶戾的气息,与他清秀的右半张脸形成诡异而恐怖的对比。
他心跳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冰冷。
这面具……是什么?什么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脸上?!
他几乎本能地五指扣紧面具边缘,指腹传来一种与皮肤血肉相连的诡异触感,冰冷中带着刺痛。牙关紧咬,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
预想中的撕裂痛感并未传来。
面具脱离皮肤的瞬间,冰冷的触感随即消散,如被风吹散般在他指间簌簌崩解,化作一缕暗红色的飞灰,侵入手掌、皮肤,最终不留痕迹。
他再次愣住,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猛地望向橱窗中的倒影——那张脸已然恢复寻常,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再无半点面具的痕迹。只有额角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触感,证明那并非完全的幻觉。
困惑如浓雾弥漫,他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面具……
沙漏……
那只手……
这座城……
他竭力想理清现状,试图从那片空白的记忆之海中打捞起任何碎片,可脑海深处只有一片死寂,比这座城更空、更冷,仿佛连回声都被吞噬。
就在这时,远处穿透死寂,隐隐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那声音微弱,却带着鲜活的生命力,与这座机械坟墓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
他倏然回神,侧耳倾听。那声音的方向,似乎带着某种模糊的指引。
他没有再多犹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困惑与不适,循着声音,踉跄却坚定地朝城市边缘、那更为昏暗未知的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