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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意识像是从一场亘古的长眠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第一个感知到的,便是刺骨的冰冷。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死寂之寒。沉重的眼皮(如果那层覆盖着暗金色细密鳞片的薄膜能被称为眼皮的话)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映入“视野”的是一片破碎的、毫无温度的星辰光点,以及无垠的、墨沉沉的虚空。
传承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冲撞着初生的意识核心。
金角巨兽…星空古族…吞噬星空…
我,穿越了?成了那头在宇宙中都能横着走的金角巨兽?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蛮横的骄傲与喜悦还没来得及滋生膨胀,现实就如同一柄淬冰的巨锤,狠狠砸落。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蛋壳(或许是某种更坚硬的宇宙物质)刚刚破碎,幼生的躯体蜷缩在冰冷的星骸碎片之中,暗金色的鳞甲光泽黯淡,覆盖着一层白霜。腹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空虚感,那是足以逼疯任何生灵的、对能量最原始的渴求。传承记忆中那动辄吞噬恒星、撕碎星域的伟力,此刻遥远得如同幻梦。
他(或许该用它?但这意识核心终究是人类)勉强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布满玄奥纹路的独角划过虚空,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涟漪。然后,他“看”清了。
就在不远处,一块悬浮的、堪比山岳的巨大陨石上,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一个少年。
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面容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漆黑,深邃,里面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又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着这片死寂星域的微光,也倒映着他这头初生古兽的渺小与狼狈。
少年手中,握着一柄矛。
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矛。矛尖并非实体,而是在不断地湮灭与重生,散发出让金角巨兽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气息。灭神矛!这个名字突兀地从传承记忆的某个危险禁忌角落跳了出来,伴随着的是尸山血海、神魔陨落的可怕画面。
会死!真的会死!
初生的、脆弱的、空有血脉而无力量的躯壳,在这柄矛面前,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冷漠的目光落在金角巨兽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正好缺一头本命妖兽。”
嗡——
灭神矛微微震颤,毁灭的气息锁定了它,蓄势待发。
逃!必须逃!
什么星空古族的尊严,什么吞噬星空的野望,在死亡降临的瞬间,都被求生的本能碾得粉碎。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核心,几乎要将其勒爆。灵魂在尖叫,传承记忆疯狂翻涌,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找到了!
一个极其偏门,甚至带着巨大隐患的保命天赋神通——并非金角巨兽一族的主流,更像是某个远古先祖吞噬了某种诡异生灵后留下的烙印——【本源寄生】!
条件苛刻,成功率低得令人绝望,一旦失败,立刻魂飞魄散。但此刻,哪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灭神矛即将脱手而出的前一个刹那,金角巨兽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嘶鸣,那不是威猛的咆哮,而是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尖啸!它头顶那根暗金色的独角,骤然迸射出刺目的光芒,不是攻击,而是全部的能量,连同它绝大部分的灵魂本源,化作一道肉眼与神念都极难捕捉的、细微到极致的暗金流光,不再是射向那持矛的少年,而是循着一种冥冥中、刚刚因少年杀意而建立起的、微弱的因果联系,跨越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时空阻隔,遁向未知!
……
黑暗。
温暖(相对而言)的黑暗。
仿佛回归了母体,被某种液态的能量包裹着,缓慢地滋养着。之前那濒死的冰冷与恐惧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与虚弱。意识昏沉,如同风中残烛。
寄生……成功了?
他“感觉”到自己存在于一个狭小的、充满生机的空间里。外面,是两个蓬勃跳动的心脏,是流淌着微弱灵力的血液。他贪婪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汲取着一丝丝溢散的生命精气,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惊动了什么。
这里是……那个恐怖少年的……儿时体内?
他寄生在了……尚未踏上修行路,或者说,尚在母胎之中的……王林身上?!
这个认知,让他残存的意识核心一阵战栗,既是后怕,也有一种荒诞的侥幸。他躲进了最危险的地方,却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时光,在这种半沉睡的隐匿状态下,失去了意义。
他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成长,从胎儿到婴孩,从蹒跚学步到稚童。他像一个最隐蔽的窃贼,潜伏在宿主生命本源的最深处,偷偷分享着其成长带来的能量,缓慢修复着自己几乎崩碎的灵魂和严重受损的本源。他不敢显露丝毫异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化作了王林身体的一部分。
他“看”着王林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奔跑,听着凡俗父母的慈爱唠叨。
他“感受”着王林体内,那一丝微弱得可怜、却真实不虚的灵气被引入,那是恒岳派的入门功法。
他“经历”着王林在恒岳派作为记名弟子时所遭受的白眼与嘲讽,那份隐忍与不甘,同样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甚至“目睹”了那场改变命运的藤化元灭门惨剧,那滔天的血色,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绝望,让寄生状态的他也感到一阵灵魂层面的寒意。
这一切,他只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一个窃取能量的寄生者。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不敢吞噬过多影响宿主成长,以免被察觉。他期待着,等到王林足够强大,体内能量充沛时,或许自己能恢复部分力量,再找机会脱离。
一年,十年,百年……岁月流转,王林一步步从赵国走出,走向修魔海,走向朱雀星,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他的修为日益精深,性格愈发冷漠,算计愈发深沉。寄生在他体内的金角巨兽,也在这个过程中,汲取着远超寻常修士的能量,暗金色的灵魂本源终于恢复了些许光泽,甚至长出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本以为,这种诡异的“共生”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一天。
王林在一处荒芜的山谷中盘膝打坐,四周寂静无声。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还带着未曾完全消散的煞气。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冰冷,但此刻,却精准地“看”向了自身内部,看向了金角巨兽潜藏了数百年的灵魂核心所在。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
王林的声音,直接在金角巨兽的意识深处响起,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我体内躲了这么多年,该出来了吧?”
轰——!
金角巨兽的意识几乎瞬间冻结。
被发现了!他怎么可能发现?!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
无尽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涌来。完了,这次真的完了!灭神矛恐怕下一刻就会在体内凝聚!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种源自星空古兽本能的、对危险的特殊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更加诡异、更加不祥的气息。
不对!
这个王林……这个和他说话的王林,其灵魂波动的深处,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他数百年来感知到的、宿主的本源,有着几乎无法察觉的差异?就像是一幅完美无瑕的名画,角落里多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细微的墨点。
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在他这特殊感知的边缘,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冰冷的、模糊的视线,正从这具身体的更深处,或者说,从某个无法理解的维度,同样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个王林……似乎……不止一个?!
暗金色的灵魂虚影在这一刻僵直,连恐惧都仿佛被这超越理解的诡异一幕彻底凝固。
山谷的风,依旧寂静地吹过,却带不来丝毫生机,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从灵魂的最深处,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