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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工人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302室时,我在玄关的旧鞋柜上,看见一张叠得整齐的浅粉色便签。纸角泛着黄,是妈妈生前最爱的那种带细小花纹的款式,可她已经下葬半年了。
“明明,进门先换拖鞋,鞋柜最下层左数第二双,妈妈晒过太阳,有味道的。”字迹是妈妈惯有的圆润笔锋,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她从前给我留的每一张纸条都一样。我蹲下身拉开鞋柜最下层,左数第二双,果然摆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里真的有股晒过太阳的暖味,可这双鞋,明明在妈妈葬礼后就被我烧了。
当晚我煮速冻饺子时,厨房瓷砖缝里突然翘出一角粉色。我扯出纸条,水汽让字迹晕开一点:“饺子煮浮起来要再焖三分钟,不然馅是生的。对了,冰箱第二层的草莓别吃,妈妈昨天发现坏了。”我猛地打开冰箱,第二层果然摆着一盒草莓,颗颗都发了霉,裹着层黏腻的白霜。可这冰箱是房东留下的旧货,我早上检查时,里面只有一层厚厚的灰。
第三天早上,我在牙刷杯里摸到了第三张纸条。纸面上沾着点牙膏沫,像是刚塞进去的:“刷牙要刷够两分钟,妈妈听牙医说,少一秒都不行。”我盯着手机计时器刷到两分零一秒,刚放下牙刷,镜子里突然多了道影子——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头发垂到腰,和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打扮一模一样。我猛地回头,卫生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在滴滴答答漏水,滴在洗手池里,溅起的水花里,漂着半张撕碎的浅粉色便签。
第四张纸条藏在我叠好的睡衣口袋里。字迹比之前潦草,末尾的小太阳歪得快看不出形状:“晚上十一点后,别往阳台看。外面的风会偷妈妈给你留的东西。”那天我加班到十一点半,客厅的落地钟“铛”地响了一声,阳台方向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窗帘被吹得乱动。我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却不敢点开手电筒,只听见阳台的旧推拉门,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像有人在外面反复推。
第五天,纸条贴在电脑屏幕正中央。纸边沾着点黑色的印子,像是霉斑:“别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尤其是显示‘妈妈’的。那不是妈妈。”下午三点,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真的是“妈妈”。我盯着屏幕发抖,铃声响到第三遍时自动挂断,紧接着,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还是“妈妈”:“明明,为什么不接电话?妈妈想你了。”我点开短信详情,号码归属地是本市,可妈妈生前用的号码,早就注销了。
第六天,我在枕头底下摸到了第六张纸条。字迹抖得厉害,有些笔画都断了,末尾的小太阳被涂成了黑色:“明天妈妈会来接你。记得穿那件蓝色的毛衣,妈妈最喜欢看你穿。”我翻遍了衣柜,真的找到一件蓝色毛衣——那是妈妈织到一半的,她走那天,毛线针还插在上面,现在却整整齐齐织完了,领口还绣着我的小名。
第七天是妈妈的忌日。我没穿那件蓝毛衣,缩在沙发上,盯着门口的猫眼。上午十点,门铃响了。我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口站着个女人,穿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粉色蛋糕盒,脸被头发挡着,只能看见嘴角向上弯着,笑得很怪。
“明明,开门呀,妈妈来接你了。”女人的声音和妈妈的一模一样,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妈妈给你带了草莓蛋糕,你最爱吃的。”
我攥着第五张纸条,手心里全是汗。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明明,你怎么不开门?你是不是忘了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跟妈妈走?”
突然,客厅的落地钟“铛”地响了一声,阳台的推拉门“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一股冷风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妈妈生前用的栀子花香水味。我回头,看见阳台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的正是那件蓝色毛衣,领口的小名在阴影里泛着白。
“明明,你为什么不穿妈妈给你织的毛衣?”阳台的身影开口了,声音和门口的女人叠在一起,“你是不是不爱妈妈了?你是不是想留在这儿,忘了妈妈?”
我突然想起妈妈走之前,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明明,妈妈走了以后,要是看见妈妈的纸条,听见妈妈的声音,一定要记得——别开门,别回头,别穿妈妈给你织的衣服。妈妈……不会来接你的。”
我猛地冲向门口,想反锁门锁,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是蛋糕盒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一股黏腻的液体溅到我的脚踝,带着股腐烂的甜味。
“明明,你要去哪儿呀?”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客厅里,她的脸抬起来了,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嘴角裂到耳根,“妈妈给你带的蛋糕,你还没吃呢。”
我转身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是阳台那个身影的头发,又长又黑,像蛇一样绕着我的腿往上爬。我低头,看见那件蓝色毛衣的领口,绣着的不是我的小名,是“妈妈”两个字。
“明明,跟妈妈走吧。”两个身影慢慢靠近,声音越来越近,“我们一起住,妈妈天天给你写纸条,天天给你做草莓蛋糕……永远在一起。”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全是“明明”“妈妈”的声音,还有落地钟“铛铛”的响声。最后一眼,我看见茶几上,放着第七张纸条,是我没见过的,字迹扭曲得像虫子:“妈妈早就死了哦,现在的妈妈,是喜欢收集‘女儿’的妈妈呀。”
后来,302室又空了。房东来收拾时,在衣柜里发现了一件蓝色毛衣,领口绣着“明明”,口袋里塞着一沓浅粉色便签,每张的末尾,都画着个黑色的小太阳。
而楼下的垃圾桶里,有个摔碎的蛋糕盒,里面的“蛋糕”,是一团腐烂的肉,上面插着半张浅粉色便签,写着:“下一个‘明明’,什么时候来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