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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21
陈默第十三次在绝对的黑暗中醒来,意识清晰得像是从未睡过。
他先屏住呼吸,四肢僵硬地摊在床上,耳朵在死寂里捕捉任何细微的声响。老式公寓楼今晚格外的安静,没有晚归邻居的脚步声,没有楼上传来的下水管流水声,甚至连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他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把头转向床头柜。手机屏幕随着他的动作自动亮起,幽白的光刺破黑暗,也刺穿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时间显示:凌晨 3:21。
分秒不差。
一股冰冷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渗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整整十三天了。从那个毫无征兆的星期二开始,无论他几点上床,无论他睡前是喝了助眠的薰衣草茶还是半杯烈酒,无论身体多么疲惫,他都像一枚被精确设定的闹钟,总在这个该死的时间点准时惊醒。
没有噩梦,没有声响,没有尿意。就是单纯的,猛地一下,意识从睡眠的深渊被硬生生拽回现实,清醒得令人发指。
最初的两天,他以为是压力太大。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后端程序员,最近项目上线,加班是家常便饭,生物钟紊乱似乎也说得通。他试过早睡,试过运动到筋疲力尽,甚至去药店买了非处方的安眠药。结果都一样。3:21,眼睛准时睁开,然后便是长达一两个小时的彻底清醒,眼睁睁看着窗帘缝隙外墨蓝色的天光缓慢地、折磨人地变亮。
第四天,他去看了医生。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神经衰弱伴睡眠障碍”,开了些维生素和温和的镇静类药物。“放松心情,别太焦虑,睡前别想工作。”医生和蔼地说。
药吃了,心情试图放松了,工作也尽量不去想了。但3:21依旧如约而至,像附着在骨髓里的诅咒。
陈默坐起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喉咙干得发紧。他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光映亮了他缺乏睡眠、略显浮肿的脸。他下意识地点开睡眠监测APP——另一个徒劳的尝试。图表上清晰地显示,他的深度睡眠时间在3:20左右戛然而止,心率在3:21有一个明显的波动峰值。
科学仪器证明了他的感觉并非错觉,但这对他目前的处境毫无帮助。他放下手机,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打算去厨房倒杯水。或许,继续尝试睡着是唯一的选择,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又一次徒劳的循环。
就在他的脚尖刚触碰到客厅微凉的地板时——
叩。叩。叩。
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礼貌的克制,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敲门声。
陈默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谁?
这栋公寓楼住户关系淡漠,他又是独居,几乎不会有人深夜来访。醉汉?走错门?可这敲门声……太有规律,太冷静了,不像是神志不清的人能敲出来的。
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间?3:21?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之前十三天的准时惊醒,虽然诡异,但至少还在“自然现象”可以解释(或者说无法解释)的范畴内。可这敲门声,将一切都推向了超乎理解的深渊。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希望那只是幻觉,或者楼里其他什么声音引起的误听。
敲门声停歇了。门外的寂静比刚才的声响更让人窒息。
也许……真是听错了?他抱着侥幸心理,缓缓吁出一口气。
然而,那礼貌而致命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叩,叩,叩。和刚才一模一样,不疾不徐,精准地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不是幻觉。
陈默感到一股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蹑手蹑脚地退回卧室门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混乱。报警?万一真是醉汉或者邻居有急事呢?打电话给楼下保安?可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凌晨三点多因为敲门声而求助?
去看一眼。必须去看一眼。否则他今晚,不,以后每一个凌晨3:21,都会被这未知的恐惧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再次踮着脚,穿过黑暗的客厅,走向玄关。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木地板似乎随时会发出背叛的吱呀声。越靠近大门,那股莫名的寒意就越重,空气也仿佛变得更加粘稠。
他停在了门前。那个老旧的、视野有些扭曲的猫眼,是此刻唯一能沟通内外的通道。他需要勇气,巨大的勇气,才能把眼睛凑上去。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快要炸开的心脏,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左眼贴上了冰凉的猫眼目镜。
楼道的声控灯大概是坏了,光线昏黄,勉强勾勒出对面邻居门上褪色的春联和斑驳的墙壁。视野因为鱼眼效果而扭曲,但足以看清门外狭窄的楼道。
空无一人。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是一种荒谬的解脱感。果然是听错了?或者是极细微的、来自楼体本身的声音?自己真的因为长期失眠变得神经质了?
他绷紧的神经刚刚松弛了一瞬。
突然,一张脸毫无征兆地、猛地从猫眼视野的下方探了上来!占据了整个镜头!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止,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那张脸——是他的脸!
一模一样!因猫眼扭曲而略显变形的面部轮廓,略显凌乱的头发,甚至眼角那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痣!连身上穿的那件灰色T恤,都和他现在身上这件,和他临睡前扔在椅子上的那件,完全一样!
但那张脸上挂着的表情,却是陈默从未有过的,甚至无法想象的。那是一个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标准得诡异,眼睛也配合地弯着,露出一个看似愉悦的表情。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漆黑。那笑容像是用刻刀精心雕琢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完美,却散发着非人的冰冷。
陈默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他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砰”地一声,后背重重撞在玄关的墙壁上。
撞击的闷响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
几乎就在他撞上墙壁的同时,门外那个“陈默”,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弧度更加夸张,甚至能看到一点点苍白的牙龈。他用一种不高不低,但清晰得足以穿透厚实门板、直接钻进陈默耳膜的声音,慢悠悠地开了口。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你占用了我的时间太久啦。”
声音……也和他自己的一样!只是剥离了所有活人的气息!
“啊——!”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爆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惊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鬼!怪物!不管那是什么,绝不能让它进来!
陈默像一头陷入绝境的野兽,疯狂地扑向大门。双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门把手下的反锁钮。他粗暴地旋转着钮柄——咔哒!发出清脆的锁定声。接着,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拉门链,手指哆嗦得不听使唤,哗啦哗啦几次对不准卡槽,终于,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门链挂上了——哗啦!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大门,瘫软地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心脏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痛得他蜷缩起身体。
他死死地盯着房门,仿佛那薄薄的木板随时会被外面的东西撕裂。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那个“他”没有再敲门,没有再说话。甚至连一点呼吸声、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但后背撞击墙壁的痛感还在,反锁门钮和门链的触感还残留指尖,喉咙里因为尖叫而残留的灼痛也清晰无比……这不是梦!
手机!对,手机!报警!立刻报警!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回卧室,一把抓起床上的手机。屏幕解锁,刺眼的光亮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他颤抖着手指,想要拨打那个三位数的紧急号码。
然而,一条刚刚弹出的消息通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抢先一步蹿入他的视野。
消息来源是一个未知号码,没有备注,只有一串乱码般的数字。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别开门,外面那个不是人!我才是真正的你——”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消息上方的时间戳——
发送时间:凌晨 3:21。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望向卧室墙壁上挂着的那只老式静音钟。
秒针正悄无声息地划过最后一个弧度。
时针和分针,清晰地指向——
凌晨 3:22。
时间……不对!
消息显示是3:21发送的,就在一分钟前,他查看猫眼、被吓退、反锁房门……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时候。可是,墙上的钟,明明白白地显示,现在已经是3:22了!
他猛地看向手机屏幕顶端的时间:3:22。和墙上的钟一致。
但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却凝固在已经过去的一分钟里。
这怎么可能?!手机时间通常是自动同步网络时间的,几乎不可能出错。难道是……消息发送时间被篡改了?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巨怪,缓缓浮出水面:如果门外的“东西”能模仿他的样子、他的声音,那么,篡改一条手机信息的时间戳,是不是也轻而易举?
或者……更恐怖的是,发送这条信息的“真正的你”,又是什么?它让自己“别开门”,是因为门外危险,还是因为它自己……想进来?
陈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仅被一个诡异的“自己”堵在了家里,还收到了另一个自称是“真正的我”的警告。而时间,这个他唯一能确信的坐标,也变得混乱而不可信。
他被困住了。困在这个凌晨三点多的噩梦循环里,困在真实与虚幻的夹缝中。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个微笑的“他”,似乎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敲门。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肝胆俱裂。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诡异的信息像恶魔的低语。陈默死死盯着那行字,又猛地抬头看向房门,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到外面那个静止不动的恐怖身影。
谁才是真的?
哪个,才是“我”?
时间,到底哪一边才是对的?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该怎么办?相信这条来路不明的信息?还是……
就在这时,掌心中的手机,突然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陈默浑身一僵,几乎是惊恐地垂下视线。
屏幕上,弹出了来自同一个未知号码的第二条信息。
内容依然很短:
“它还在猫眼外面看着。别出声,别回应。想活命,听我的。”
发送时间,赫然显示着:凌晨 3:22。
陈默的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离了门框正对的方向,背部紧紧抵着客厅里距离大门最远的墙角。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它知道……那个发信息的“东西”,它知道“他”还在猫眼外面!这意味着什么?发送信息者要么就在附近能看到这里,要么……它就是门外的那个“他”本人?一个自导自演的、猫捉老鼠般的恐怖游戏?
这个想法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扭曲的脸。他想把这该死的手机扔出去,又想立刻打电话报警,可手指悬在拨号盘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怎么跟警察说?说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堵在门口,然后我收到了来自“我”的警告信息?他们会相信吗?还是会把他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而且,万一激怒了门外的“那个”……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公寓里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窗外的城市依旧沉睡,没有车声,没有人语,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门外那个未知的存在,在这凝固的时空里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缓慢而坚定地走向3:25。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的“他”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敲门,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但这种绝对的静止,比任何动静都更令人不安。它就像一尊雕塑,或者说,一个耐心的猎人,守在唯一的出口处。
陈默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他忍不住,极其缓慢地、用最小的幅度,再次挪动身体,试图找到一个角度,能透过客厅与玄关之间的门框缝隙,隐约瞥见大门的底部。他想看看,有没有影子投进来,或者有没有脚……
没有。门缝底下是一片完整的黑暗。
就在这时,手机第三次震动。
陈默猛地一颤,差点叫出声。他低下头,屏幕上的字句像淬了毒的针:
“它在骗你。猫眼是它的陷阱。不要再看猫眼。”
发送时间:3:25。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它连这个都知道?!它知道他想去查看!这个发信息的“存在”,仿佛就站在他身边,或者……就在他脑子里,读取着他的每一个念头!
猫眼是陷阱?是什么意思?难道第一次看猫眼的行为,已经触发了什么?还是说,只要再次看向猫眼,就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混乱和恐惧像沼泽里的淤泥,将他越陷越深。他无法判断,完全失去了方向。两个“存在”,一个在门外有形有质地威胁,一个在手机里无形无影地“指导”,都声称自己才是“真实”,都将对方指认为“非人”。他该相信谁?他连该害怕哪一个更多一点都不知道!
他蜷缩在墙角,抱紧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绝望像冰冷的湖水,漫过口鼻。他想起这十三天来准点醒来的折磨,难道那并不是开始,而是某种倒计时?预示着他的“时间”即将被“收回”?
“你占用了我的时间太久啦。”
门外那个“他”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齿冷的笑意。
不!这是我的时间!我的生活!陈默在内心无声地咆哮。他努力回想过去几天,甚至更早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收到过奇怪的物品?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死后的幻觉?或者他陷入了某种精神分裂?
但后背撞墙的痛感还清晰存在,房间里熟悉的陈设,窗外远处模糊的霓虹灯光影……这一切感觉都太真实了。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抬起头,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打电话给楼下24小时值班的保安!让第三方介入!不管来的是保安还是警察,只要有人来,就能打破这诡异的对峙!
对!就这么办!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颤抖的手指解锁手机,找到物业管家的号码,正要按下拨打键——
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不,不是熄灭,是瞬间变成了全黑,但不是关机那种黑,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紧接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像是用鲜血写就的红色字母,缓缓从黑色背景中浮现出来:
D O N‘ T
单词浮现的瞬间,陈默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手机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手掌。他下意识地想甩掉手机,但那几个血红色的字母像有魔力般钉住了他的视线。
几秒钟后,黑屏和红字消失了,手机恢复了正常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那个物业管家的号码拨打界面,已经不见了。
陈默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如雨下。最后一条自救的路,也被堵死了。那个发信息的“存在”,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阻止他求救。
它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或者,它不想让“他”离开。
现在,他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时间还在流逝,3:30……3:35……3:40……
门外的寂静依旧。手机也陷入了沉默,没有再收到新的信息。
陈默在极度的恐惧和精神的疲惫拉扯下,意识开始模糊。他不能睡,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睡,但连日的失眠和今晚巨大的精神冲击,像沉重的潮水般不断拍打着他意识的堤岸。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一下一下地点着。耳边似乎开始出现幻听,是那种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刮擦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指甲,非常非常轻地,刮着门板。
一下,又一下。
伴随着这声音,还有一个极低极低的、仿佛贴着他耳根响起的呢喃,重复着同一句话:
“时间到了……该还给我了……”
陈默猛地惊醒,甩了甩头,幻听和刮擦声消失了。但恐惧已经像种子一样深种。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要么崩溃,要么……就必须做出选择。
相信门外的?还是相信手机里的?
或者……相信他自己?
他抬起头,茫然地环顾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家。熟悉的沙发,电视,书架……一切依旧,却又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陌生的色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上,那台处于休眠状态的笔记本电脑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监控!他书桌上那个笔记本电脑,摄像头一直是开着的!因为他有时会用它来视频会议,默认设置就是开启状态!而且,他记得大概半个月前,他一时兴起,安装了一个监控软件,本来是想偶尔出差时看看家里的猫(虽然猫上个月送回父母家了),后来忘了卸载。那个软件……好像有云端存储和移动侦测录制功能!
也就是说……从他凌晨3点21分惊醒,到走去门口,这期间客厅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玄关那里的情况……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有可能记录下来了?!
包括……他是怎么走到门口的?以及……门外那个“他”,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这个发现让陈默几乎停止了呼吸。这可能是唯一的、客观的证据!能告诉他部分真相的证据!
他必须看到那段录像!现在!立刻!
他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门外死寂。手机也安安静静。
机会!
他像猎豹一样弓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声响,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书桌!他一把掀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屏幕亮起,显示出登录界面。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好几次输错了密码。冷静!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终于成功进入了系统。
他迫不及待地点开那个监控软件的图标。登录账户,进入云端记录列表。软件界面显示着时间轴,移动侦测触发的录制片段会用不同颜色标出。
他的眼睛急切地扫过今天日期的记录。找到了!凌晨时分,果然有多个被触发的录制片段!
最早的一个,开始时间就是——3:21:00!几乎在他惊醒的同一时刻!
陈默的心脏狂跳着,用鼠标点开了那个最早的片段。
播放器窗口弹出。画面是笔记本电脑摄像头视角的客厅和玄关一角。由于光线很暗,画面大部分是模糊的,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时间戳在画面右下角跳动着:3:21:05……3:21:10……
画面静止,什么都没有发生。卧室门在摄像头的视角之外。
3:21:18……卧室门的方向,一个身影踉跄着出现在了画面边缘!是他自己!穿着灰色T恤和睡裤,脸上带着刚醒来的迷茫和惊恐,正摸索着走向玄关!
陈默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关键来了!他要看看,当“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的时候,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他”是怎么出现的?
时间戳跳到3:21:30左右。画面中的“他”停在了门前,犹豫着,然后凑近了猫眼。
就在这一刻!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监控画面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布满了雪花和扭曲的马赛克,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噪音(虽然软件录下了声音,但之前一直是环境底噪)。这种干扰持续了大约三四秒。
当画面和声音恢复正常时,陈默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正惊恐地向后跌退,撞在墙上——正是他刚才经历的那一幕!而几乎在同时,门外响起了那个“他”说话的清晰声音:“你占用了我的时间太久啦。”
但是!在整个过程里,摄像头只拍到了门内“他”的反应,完全没有拍到门外有任何东西出现的影像!就连那个说话的声音,在监控录像里听来,也带着一种奇怪的、非人的空洞感,不像是由门外传来的,更像是……直接叠加在录音上的!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这怎么可能?那个“他”明明就站在门外,猫眼都能看到,为什么高角度的摄像头反而拍不到?除非……除非它根本不是以物理形式“站”在那里的?
或者……摄像头被干扰的那几秒雪花,掩盖了什么?
他不甘心,又点开了紧挨着的下一个录制片段,时间是从他惊慌反锁房门后开始的。这个片段里,他瘫坐在门后,然后爬回客厅角落,整个过程中,房门始终紧闭,没有任何人进出,也没有任何异常影像。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恐惧发抖。
证据……唯一的客观证据,似乎非但没有澄清真相,反而让一切更加扑朔迷离。它证明了“他”确实听到了敲门和说话声,也证明了“他”的反应是真实的,但却无法证明门外那个“实体”的存在!甚至暗示那声音可能并非来自门外!
那么,手机里的信息呢?那个自称“真正的我”的发送者,又是什么?
陈默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原本指望监控能给他一个答案,现在却得到了更多无解的谜题。他仿佛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每一个试图挣脱的动作,都只是让网绳缠得更紧。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也瞬间黑屏了!
和刚才手机的情况一模一样!深不见底的纯黑背景上,再次浮现出那几个血红色的、扭曲的大写字母:
D O N’ T
这一次,字母下方,还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停止窥探。否则……”
否则什么?没有显示。但那种不言自明的威胁,比任何具体的词汇都更令人胆寒。
黑屏和红字持续了五秒钟,然后电脑自动重启了。重启后,监控软件已经被强制关闭,无论怎么点击都无法再打开。
陈默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它知道。它什么都知道。它不仅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还能操控他的电子设备。他在它面前,就像玻璃缸里的鱼,毫无隐私和反抗的余地。
彻底的绝望,终于将他吞噬。
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能相信什么?
他慢慢地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望向那扇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他与未知恐怖的房门。
门外,依旧是一片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中,陈默似乎感觉到,那个“微笑的他”,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时间”到期。
等待着……收回属于它的一切。
陈默的嘴角,在这种极致的压力和绝望下,忽然扯起了一个极其微弱、扭曲的弧度。一个荒谬的、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被恐惧碾碎的意识残渣中,悄然滋生。
如果……没有“真正的我”呢?
如果门外的和手机里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它扮演着双重角色,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目的就是要让他陷入彻底的混乱和崩溃?就像猫在吃掉老鼠前,最后的戏弄?
或者……更糟的是,如果它们都是“真实”的,但却代表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关于“存在”的恐怖真相?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已经到了极限。他需要……结束。无论如何,需要一个了结。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厨房。他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工具。他拿出一把沉重的、用来敲肉排的钢锤。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然后,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再次走向那扇大门。
他不再去看猫眼。他停在了门前,举起手中的钢锤,对准了门锁的位置。
与其在这无间地狱里被慢慢折磨至疯,不如……主动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看看门后,到底是什么。
是毁灭,还是解脱?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挥动了锤子——
就在锤头即将砸中门锁的前一刹那!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了!
和第一次一样,不疾不徐,轻缓而清晰。
但这一次,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不再是那个空洞诡异的“他”的声音,而是……
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甚至让他瞬间鼻尖一酸的声音。
是……母亲的声音?
“小默……小默?你在里面吗?开门啊小默!妈做了个噩梦,心里慌得厉害,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实在不放心,就赶过来了……你快开门让妈看看你!”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真切的焦虑和担忧,甚至能听到她因为急促赶路而略带喘息的声音。
陈默举着锤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然后又疯狂地倒流回心脏,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妈?怎么可能?他家在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母亲怎么可能在凌晨三四点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而且,他手机……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是正常的,没有未接来电提示。等等,之前手机和电脑都出现异常,通讯是否也被切断了?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亲情的本能渴望,像一道强光,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部分迷雾。是母亲!是妈妈来了!她有钥匙!她一定是因为担心他……
不!不对!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尖叫:母亲绝无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甚至不知道他具体的门牌号!她来了也会先打电话,绝不会直接敲门!
这是陷阱!是门外那个“东西”新的把戏!它模仿不了电子设备的时间,却能完美模仿人的外貌,现在,它开始模仿声音了!而且是最能触动他软肋的声音!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希望燃起又被瞬间踩灭的感觉,比持续的绝望更加残忍。
“小默!你怎么不开门啊?你别吓妈!我听到你里面有声音!你快开门!”门外的“母亲”带着哭音喊道,甚至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慌。
这模仿……太真实了。每一个语调,每一次呼吸的颤抖,都和他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那“东西”在利用他内心最深的依恋和脆弱!
相信这声音,开门,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不相信?万一……万一真的是母亲呢?万一有什么极其特殊的缘由呢?他难道要把母亲关在门外,面对可能存在的危险?
陈默僵在原地,内心在天人交战。锤子还举在手里,却沉重得再也挥不下去。理智告诉他这是假的,是引诱,但情感上,那一声声“小默”,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精神即将被这新的折磨压垮的边缘——
叮咚!
一个清脆的提示音,突然从被他扔在客厅角落的手机里传出。
不是来电,不是之前那种诡异信息的震动,而是他设定的、某个特定新闻客户端的重要新闻推送提示音。
在这死寂的、只有“母亲”哭喊声的背景下,这声正常的提示音,显得格外突兀。
陈默猛地转头,看向手机。
几乎同时,门外的“母亲”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就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整个公寓,瞬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之中。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默保持着高举锤子的姿势,一动不动,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细微声响。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没有哭声,没有拍门声,没有呼吸声。刚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如同从未发生过。
它……走了?
还是说,它只是停下了,因为某种……原因?
陈默的目光,缓缓转向地上那部刚刚发出过提示音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推送通知的标题一闪而过,他没看清具体内容。
但这一声正常的提示音,和门外模仿声的骤然停止,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像一盆冰水混合物浇头而下,让他从刚才那种几乎被“母亲”声音蛊惑的混乱状态中,强行剥离出来一丝清醒。
他慢慢放下举得酸麻的手臂,钢锤“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但他顾不上了。他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走向手机,仿佛那是一个一触即爆的炸弹。
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去捡,而是死死盯着屏幕。
推送通知还停留在锁屏界面。是某个主流社交平台的突发新闻推送标题,关于遥远的国外某地发生的冲突,与他眼前困境八竿子打不着。
但正是这条无关紧要的、来自“正常”世界的信息,它的出现和送达,似乎……干扰了门外的“东西”?
陈默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之前,当他试图打电话求助时,手机和电脑被强行干预,显示出“DON’T”的警告。那是一种直接的、强力的压制。而这次,只是一条普通的、自动推送的新闻,却好像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让模仿母亲声音的“表演”中止了。
这是否意味着,来自外部“真实世界”的信息流,是那个“东西”难以完全掌控,或者说不愿直接对抗的?它的力量,更多地作用于他个人,以及他身边直接相关的电子设备?当无关的、大规模的信息偶然切入时,会形成一个短暂的“干扰”或“漏洞”?
一个大胆的、近乎赌博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不能打电话报警或求助,那会被直接阻断。但他可以……主动引入外界的“信息”!
他需要制造一个持续的、来自外部的“噪音”,来干扰这个封闭的、被“它”主导的恐怖空间!
他的目光投向了客厅墙壁上的那个智能音箱。那是他去年买来听音乐和查天气用的,平时用得不多。它可以连接网络,播放网络电台、新闻、甚至是白噪音!
对!用这个!
他立刻扑过去,拿起手机,忽略掉那条诡异的信息线程,飞快地点开了智能音箱的控制APP。他的手还在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决。他选择了播放功能,找到了一个24小时新闻电台,将音量直接拖到了最大——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播放”键的瞬间!
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大门方向传来!震得整个门板都在颤抖!
那不是敲门,更像是用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门上!
门外的“东西”被激怒了!它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它要在他制造出“干扰”之前,强行突破!
砰!!!!
又是一下!更重!更凶猛!门框开始簌簌掉下灰尘,老旧的锁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它不再伪装了!它要硬闯进来!
陈默头皮炸开,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播放”键!
嘶——啦——
先是一阵电流噪音,然后,智能音箱里猛地爆发出一个男播音员语速飞快、播报国际新闻的声音!洪亮的音浪瞬间充斥了整个公寓!
“据悉,当地时间今日凌晨,中东地区局势再度升级……”
几乎在新闻声响起的同一时刻,门外的猛烈撞门声,戛然而止!
消失了。
就像被按下了删除键。
只剩下音箱里播音员毫无感情、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正常”和“安全”的播报声,在房间里回荡。
陈默脱力地靠在墙上,滑坐在地,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大口喘着气,听着那新闻播报,仿佛那是天堂传来的圣音。
成功了?暂时……挡住了它?
他不敢放松,眼睛死死盯着大门。门板没有再震动。门外一片死寂。那个模仿母亲的哭声,后来的撞门声,都消失了。
但它走了吗?
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或许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应对方法。但这个方法的代价是什么?激怒它之后,下一次,它会以什么更恐怖的方式卷土重来?
他蜷缩在音响旁边,让新闻的声音包围着自己。音量开得很大,震耳欲聋,但他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渗透骨髓的寒意。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清晰,温度正常。
可是,“我”……到底是谁?
门外的?手机里的?还是这个缩在音响旁、被恐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也许,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墙上的时钟指针,终于缓慢而坚定地越过凌晨4点的那一刻,陈默发现,那种准点惊醒的、被无形锁链捆绑的感觉,并没有如同过去几天那样,准时消失。他依然清醒着。而窗外,城市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沉沉的、望不到边的墨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