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月

　　又是无聊的一天。

　　吃完老妈带来的饭以后，唐书宁按照往常的习惯往塑料凳上一坐，腰率先塌下去，背再这么一勾，头一低，右胳膊往盛鸡蛋的木架框上一搁，右手拿着手机刷开屏幕，划拉两下开了锁，大拇指绕了一圈下来还是打开了王者。

　　胳膊在架子上实在硌得慌，撤回来，双手好操作。店里网速还行，毕竟隔壁要一起用刚换的。没个几秒钟进入了页面，乱七八糟的一通点，然后按照熟练度倒序选角色，唐书宁记得上次练过了嫦娥，这次该是女娲，不打排位，只5v5对赛，提升一下角色的经验值。啥装备，不存在的；啥皮肤，有或没有无所谓；啥活动，不想参与；啥七八四五六的，就这唐书宁还嫌麻烦，她可不是来当大师高手的，只是心烦打发时间。

　　游戏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余光里有三个人过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这大中午的，怎么非这个时候来买东西。做午饭你不嫌太晚？晚饭你不嫌太早？太阳当空照，花儿都睡觉，你们实在是太莫名其妙。

　　还好之前有已经展开的袋子，唐书宁顺手往正在跟其他人闲聊的阿姨面前一放。

　　“红的5块，白的6块，自己装一下吧。”

　　阿姨嘟囔了一句：“喔唷，这么做生意啊，光顾着自己打游戏了。”

　　唐书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前一堆蔬菜瓜果似的色彩。

　　就是这一眼。那句歌词怎么唱得来着？“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就是这一眼，她分了神。这一分神，屏幕里她的女娲被对面王昭君的大招冻住，没挣扎得了几下就倒下了，又需要四十几秒的时间才能复活。

　　一股火噌噌往上窜，唐书宁攥着手机没撒手。她嘟囔了句:“我又不想做生意。”其实她还想说：“就你会做生意，你来做。”话没说出口。

　　生姜色衣服的阿姨又跟随行的人吐槽了什么，说的方言，她听不懂，不过也能猜到。

　　管她呢，反正她也不想干了，这店早点不开拉倒，她正好离开这。

　　鸡蛋挑好，一共4块7，生姜阿姨还说两毛还要啊，旁边人也附和：“都是老顾客了”。她真想翻白眼，她怎么不记得这几位老顾客。本来两毛可要可不要，她们这话一说，被打扰的烦躁加上游戏里丢了的一条命，让她心里的火烧得旺起来。

　　“就4块7，鸡蛋涨价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因为没人操作，女娲晃晃荡荡成了靶子。

　　唐书宁的脸色暗得很，板着脸有种刻薄感。

　　那阿姨絮絮叨叨还是掏了钱，转身就跟身边人大声说：“太不会做生意了，这态度，以后不来了……”

　　不来就不来，浪费她两条命，就换了4块7。

　　唐书宁胃里氤氲着一团怨气。

　　自从上份工作加班加到自闭，在回家路上感觉胃实在不舒服没法缓解，只能跟朋友倾诉救命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胃是情绪器官，一不开心，就塞一团一团淋过雨快捂干的棉花，又堵又坠泛着潮气霉气。本以为离职了能好些，可是这一年来，这种情况只增不减，一周最少两次。它要是哪天罢工了，倒是替它庆幸。

　　又打了不到五分钟，这局结束了，还好躺赢了。不过因为水平太菜，经验值没升多少。她就知道这店里幺蛾子多，想打排位都不一定有那个完整的时间。

　　她又想卸载不玩了。

　　退出又翻了翻微信里玩的小游戏，一溜看下来没一个想重新打开的。上次查了下，这一年光微信上的各种小游戏，她就打开了200多个，不是逛朋友圈的时候被广告吸引打开的，就是在玩的时候看到了新的，要么干脆一个不小心，那小程序就自己长了腿直奔她眼前来了。

　　真无聊。

　　老妈李萍回家补觉了，老爸唐辉在店里靠着成堆的塑料袋打瞌睡，唐书宁喝完速溶咖啡继续坐着。要不是这破塑料凳因为破裂了被包裹上厚厚的塑料袋，她丝毫不怀疑屁股早就坐出茧子了。

　　继续刷手机，她打开B站想找点乐子。

　　歌星爱豆们扎堆在开演唱会，唐书宁发现她喜欢的那个现在也在巡演，离她现在的城市不远，不过她去不了。找了找他演唱会的饭拍视频，氛围真不错，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

　　下午两点半左右，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拐角街口足疗店的两个四川阿姨来采购。唐书宁喜欢听她们说话，虽然不是每句都能听懂，但是她们两个每次来买东西都能随便聊上两句。这次戴耳环的阿姨说店里老板娘的儿子喜欢上了白菜水饺，问唐书宁是不是比超市便宜。

　　对于她俩，她是愿意给优惠价格的。

　　以前她总觉得原来的老板娘给的价格太低了，单价都卖不上去，现在唐书宁也变得和她一样了。

　　下午四点半，新货到了，爸妈去卸货，唐书宁看店，店里又闹翻了天。

　　隔壁是亲戚开的调料店，她家的孩子加上原来老板娘的孩子放学了都爱往店里凑，三只神兽闹起来能把屋顶给掀了。本来不大的店，她们非要在这玩躲猫猫，然后围着店里窄小的通道你追我逃，玩闹的时候哪还顾得上你卖的是鸡蛋还是铁蛋，顺势再在门口来往的路上随机撞几个行人，任谁见了都想数落两句。就连李萍那么好的性子都忍不了，这也是李萍下定决心要放弃这个店的一个原因。

　　唐书宁一开始还觉得小孩子新鲜，愿意跟她们玩一玩，估计正是这个原因，她们爱往这跑。不过时间长了她也遭不住了，三个小女孩调皮的很，说也说不听，不让跑偏要跑，不让玩玩得更起兴，说里面危险也不当回事。昨天其中一个还故意踩脏了她新换的鞋，气得她当场就撂脸子了，要知道洗东西里面她最烦刷鞋。后来能怎样，以亲戚吵了小朋友几句收场。

　　唐书宁是不打算理睬踩脏她鞋子的小姑娘的，你踩我我就不睬你。小姑娘昨天临走前还在说她坏姑姑，今天还记着，一进来就对她比国际友好手势，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她没搭理。才7岁，学东西倒是快。平板上蛋仔派对的游戏玩得挺溜，对面都不相信她是幼儿园的小屁孩。

　　原老板娘站那唐书宁也不想搭理，虽然也是亲戚，但是就是接了这所谓亲戚的店她家才被困在这的。要是个好店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可是这两年生意不好了，这店平常纯亏。现在想转也转不出去。

　　唐书宁自顾自玩手机，头也不想抬。小姑娘们没人跟她们玩了，围在一起玩游戏。原老板娘也去隔壁了。

　　朋友圈里今天有一个结婚的。以前认识，好几年没联系了，发句恭喜了事。

　　点开微博，嗐，又有出轨的。被曝的小明星唐书宁还真听过他的名字。不过没一点点进去看的欲望。

　　市场里工作人员大喊着“垃圾，收垃圾”。唐书宁倒完里面的，再去拿走道旁边的，这时候有人来买速冻水饺，企图开冰箱，她赶紧过去清走趴在冰箱上的神兽，小姑娘拉拉扯扯拔掉电源线，充电头直接栽倒到地板上。唐书宁眼睛想捡，手够不到。计算机在非半点非整点的时候按时唱起来，之前她嫌烦，会截断它嘶哑的声音，现在只能背对着它拿它当背景音。

　　货快卸完了，李萍发现今天新到的蒜有好些发霉了，唐书宁拍了照去问供货商，如同她对待前任老板娘一样，他也不搭理唐书宁。

　　快到闭店时间，到的货才算卸完，神兽们还不打算走，开的麦声音很大，唐书宁说了好几遍把麦关了，你们离这么近还开麦，都出啸叫了，她们没一个愿意听的。她燥了一下，也不愿说了。

　　不远处走来一群学生，看样子是初中。唐辉借着这个档口终于赶走了神兽。

　　初中生们明天要春游，集体来采购。

　　春游啊。还是上份工作的事了，两天一夜，虽然占用了休息时间，但总体还是开心的。看着他们她高兴了一点。

　　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很有朝气，也很有礼貌，一直阿姨阿姨的挂在嘴边，同时又跟同行的朋友同学不停的讨论烧烤究竟要买多少炭，多少串够吃。这个时候唐辉当然是想多卖出去一点，奈何店里的烧烤种类不多，最后成交的不多。临了唐书宁给他们指了一个专卖烤串的小店。

　　转回身，又来了一个人买鸡蛋，唐书宁跟他说了价格，他没听清，她也懒得开口了，直接伸手比划了一下。今天看见了那几个初中生，就感觉自己好像在阴间活了太久了，只有在他们那才能借上一点阳气。

　　其实也才大了一轮吧。

　　一个晃神，唐书宁想起来大姨妈推迟好几天了。

　　临近关店算账，唐书宁跟唐辉确认是哪几家，他看短剧入迷，问了好几遍才听到。唐书宁就烦他这样。

　　常来拿东西的一个老板拿了三块黄金糕也想压价，三块想要少给三块钱。

　　她拒绝了，大概这样东西以后他不会在唐书宁家拿了。

　　算了算了。这一天总算要过去了。晚上还要吃小馄饨呢。

　　不过天天晚上这么吃，估计想减肥是难了。

　　出门来，外面天还没黑透，街道上起了雾，比中午的时候冷多了。

　　回家骑车十分钟。

　　唐辉说他要买啤酒，唐书宁本来正戒饮料，一个没忍住还是打算让他带瓶可乐。他没听清，唐书宁又喊了两遍。他答应了声，提速往右边拐。

　　唐书宁跟在他后面右转上坡。

　　迎面有辆电瓶车冲下来，吓了她一跳，赶紧往左边避让。电瓶车一扭一扭的，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左边的隧道里冲出来一辆货车……

　　这下可好，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要两行泪了。

　　好友刘莹之前对唐书宁骑车的事很是后怕，毕竟她最开始骑小黄车的时候逆行，在下班的点逆着人流穿梭了两天后才反应过来，得亏那时候运气好一直没被交警发现，不过要是早发现了她不就早知道了吗。这个三岔口为什么没交警啊？看来她还真是马路杀手啊，不伤人也会伤己。

　　上次这么躺在马路上该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唐书宁想起来，那次是骑自行车和人家电瓶车相撞，那次也是见了鬼，明明直直的看着就在眼前，明明该是可以避开的，下一秒她就转了个圈直挺挺的躺到了地上。眼前的虽然不是同一片天，可是周围也是同样的嘈杂。那次的她左边眼睛下面乌青了好多天，这次明明带了头盔，唐书宁还是觉得头也疼，脖子也疼，背也是疼的，腰也不是自己的了，她感觉左边手腕尤其的疼，一时间身上其他的疼她已经顾不得了，手腕上疼的她感觉吸气也是疼，吐气也很疼，这世界只剩下一个“疼”字了。

　　不过还好，马上她就不太能感觉到疼还是不疼了，眼皮也直接盖住了最后一线天幕，进入到一片混沌中。

　　这次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撞了她的撂下一句“不知道咱俩谁倒霉”然后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吧。如果能得到赔偿的话，是不是就能摆脱现在家里的困境了啊？唐书宁想……还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