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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极致的、烧灼般的空虚感,从胃袋深处蔓延开来,像一团干涸板结的泥,死死攥住了他全部的生机。喉咙里是火,呼吸间带着铁锈的腥气,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四肢百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冷。
无边无际的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生命热量流失殆尽的最后信号。
陈默的意识,就像狂风中一点残烛的火苗,明灭不定。他费力地,试图抬起哪怕一根手指,回应大脑那模糊的、关于“移动”的指令,结果只是徒劳。身体背叛了他,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骼,软塌塌地陷在某种粗糙的布料里。
我是谁?
陈默……对,我是陈默。
可另一个同样名为“陈默”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潮水,带着不甘、懊悔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蛮横地涌入,与他原本的记忆疯狂搅动、融合。
他记得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还有路人惊恐的尖叫。他推开那个吓呆在路中间的小女孩时,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那辆失控冲上人行道的货车车头,以及司机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然后……就是现在了。
这里不是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仪器的滴答声。只有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以及某种隐约腐臭的、令人作呕的空气。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汗渍和油污气息的褥子。
视线模糊地转动,勉强能看清低矮、泛黄脱落的天花板,角落里挂着蛛网。墙壁是粗糙的水泥面,没有任何粉饰,靠近地面的部分泛着深色的水渍。一扇小小的、蒙着厚厚污垢的窗户,透进来些许昏暗的光线,勾勒出这间不足十平米小屋的轮廓——家徒四壁,真正的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床,一个歪斜的木柜,再无他物。
这就是……那个“陈默”等死的地方?
记忆的碎片继续翻涌。
父母……清洁队的父母。在那个人人自危、丧尸横行的末世,清洁工,一个听起来卑微,实则让无数普通幸存者艳羡的“铁饭碗”。他们不需要直面狰狞的活尸,只需要跟在威风凛凛的探险队后面,处理被异能者们轰杀的丧尸残骸,从中搜集可能存在的、蕴含着微弱能量的晶核,以及丧尸身上或许还能用的零星物资。旱涝保收,只要……不死。
可惜,没有“只要”。
那一次,跟随着“黑狼”探险队出城清理,原本只是一次例行公事。谁能料到,会撞上一群罕见的二级丧尸?更可怕的是,尸群中还隐藏着一只刚刚完成蜕变的、拥有初步指挥能力的三级丧尸王!探险小队都是身具异能的超能力者,见势不妙,队长当机立断下令突围。异能爆发,火光、冰锥、土墙……他们勉强撕开了一条生路,冲了出去。
可跟在后面的、全是普通人的清洁队呢?
完了。
全军覆没。
记忆里,最后传来的消息画面模糊而残酷:或被蜂拥而上的二级丧尸撕碎分食,或被咬伤抓伤,在绝望的哀嚎中逐渐失去人性,瞳孔浑浊,皮肤青灰,摇摇晃晃地加入曾经清理的对象行列……
至此,陈默,这个刚刚失去经济来源的半大青年,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父母用命换来的,除了这处位于混乱破败的“安居”城中村里的一间出租屋,还有一笔不算太少,但也绝不算多的抚恤金和积蓄。原本,省吃俭用,足够他在这该死的世道里,在温饱线上挣扎着活上几年,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转机。
可坏就坏在,他还有几个“好兄弟”,张强、李强、王浩……记忆里那几张带着谄媚和蛊惑笑容的脸,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默哥,机会来了!城东黑市流出来一批货真价实的觉醒石!”
“是啊默哥,你爹妈都是为聚集地牺牲的,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当个普通人,窝在这贫民窟里等死?”
“吃了它,就有机会觉醒异能!成为人上人!像那些探险队的大爷一样,吃香喝辣,住内城的大房子!”
“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们哥几个凑了凑,还差一点,默哥,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觉醒石……那是在丧尸晶核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概率出现的特殊晶核,据说蕴含着能让普通人脱胎换骨,觉醒出千奇百怪超能力的能量。是希望,也是赌博,赌那渺茫的成功率。
被对未来绝望和对力量渴望冲昏头脑的“陈默”,掏空了父母用命换来的所有积蓄,换回了那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不祥幽紫色光芒的“石头”。
他记得自己吞下它时,喉咙里那冰凉的触感,以及随后而来的,席卷全身的、仿佛要将每一寸血肉都焚毁重塑的恐怖燥热。那感觉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嘶吼,汗水浸透了地面,皮肤下的血管凸起跳动,仿佛有活物要破体而出。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力量奔涌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火焰、冰霜或者速度。他还是那个他,普通,孱弱,甚至因为那场徒劳的折磨而更加虚弱。
希望的泡沫彻底破裂,剩下的只有蚀骨的懊悔和无边的恐惧。积蓄没了,未来也没了。他怎么就信了那些人的鬼话?他怎么会蠢到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巨大的打击抽空了他最后一点心气。他把自己关在这间出租屋里,谁也不见,如同鸵鸟将头埋进沙土。最初的几天,靠着屋里仅存的一点过期营养膏和收集的雨水硬撑,后来,连这点东西也消耗殆尽。
饥饿感从隐隐作痛到撕心裂肺,再到最后的……麻木。
身体一点点失去力气,意识一点点模糊。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那个“陈默”躺在冰冷的板床上,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上那片熟悉的霉斑,流下了混合着悔恨和解脱的泪水。
然后……便是现在。来自另一个世界,因救人而死的陈默,占据了这个饥饿而死的躯壳。
“嗬……嗬……”
陈默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试图汲取一点点水分。嘴唇早已干裂起皮,稍微一动就迸开血口,那点微末的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了干渴的感觉。
他必须动起来。
必须找到吃的,喝的。
否则,刚刚穿越而来的这条命,立刻就要再次交代在这里。饿死?这种死法,比他被车撞死还要憋屈一万倍!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灵魂融合带来的混乱与不适,也压过了这具身体极度的虚弱。他咬紧牙关,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猛地一翻身。
“砰!”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从手肘和膝盖传来,让他瞬间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但他顾不上疼痛,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地上扭动、喘息。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视着这个绝望的囚笼。
床底,空空如也。
歪斜的木柜,抽屉被拉开,里面只有几件散发着酸臭味的破旧衣物。
墙角,堆着几个空了的、印着模糊字迹的塑料包装袋,那是过期营养膏的残骸,早已被舔舐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水……对,水!
陈默的目光,艰难地移向房间角落里,一个锈迹斑斑、底部甚至有些变形的小铁桶。记忆告诉他,那是“他”用来接雨水的东西。前几天似乎下过雨?
一股莫名的力气支撑着他,他用双手扒着地面,一点一点,朝着那个铁桶爬去。短短的几米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整个星球。每一次移动,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胃部的抽搐感越来越强烈,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
终于,他爬到了铁桶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灰尘和淡淡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铁桶底部,只剩下薄薄一层不足指节深的、浑浊发黄的液体,底部沉淀着黑色的杂质。
脏……
太脏了。
这水喝下去,会不会直接要了命?
可是……不喝,现在就要死!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颤抖的、脏污的手,捧起那个对他而言沉重无比的铁桶,将桶底那点浑浊的液体,连同那些可疑的沉淀物,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干裂的嘴里。
液体划过喉咙,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感,刺激得他想要呕吐,但身体却贪婪地吸收着这救命的水分。
一点点凉意顺着食道滑入,暂时缓解了喉咙里那团火焰的灼烧感。
但,这远远不够。
水,无法填补胃袋那可怕的无底洞。
饥饿感,在得到这一点点水分的滋润后,反而像是被唤醒的凶兽,变本加厉地咆哮起来。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疼得他蜷缩起身子,额头上瞬间冒出冰冷的虚汗。
完了……
难道刚穿越,就要再死一次?还是以这种最窝囊、最痛苦的方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比刚才更加深沉,更加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