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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凳微微转动,杯底的威士忌晃出琥珀色的光。冰块撞击的声音让我想起童年商店门口那个铁皮罐子,几毛钱就能换来的水果硬糖,透明糖纸能折成会飞的千纸鹤。
如今我的糖装在玻璃杯里。
草原兄弟的歌在耳畔沙哑地唱:“孤独成了我最好的搭档,影子陪着我流浪,原来烟酒都是成年人的糖”。隔壁卡座的女人点燃细长的薄荷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像解开什么枷锁。她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开出灰色的花,顷刻凋零。
我想起第一次偷尝烟的夜晚。加班到凌晨三点,电脑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便利店店员睡眼惺忪地递来那包烟,我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笨拙地让尼古丁充满胸腔。那不是快感,是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仪式。那一包烟只动了一根的烟,已被我遗弃到不知在某个角落。就像我一样,无人问津。
糖是个兴奋剂,能治愈一切。就像小时候摔倒了,总要含一颗糖才能止住眼泪。
酒保推来第二杯“长岛冰茶”。这名字起得天真,像给烈酒穿上学士服。我随口道:“我要多加柠檬,少放甜”,他像个收集秘密的守夜人,为每个买醉的灵魂调出恰好的味道。那些不愿说出口的故事,最终都沉入杯底,化作他指尖精准的配比,在恰到好处的时刻,递来恰到好处的慰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的信息浮现在锁屏:“三十了,该定下来了。”定成什么样子呢?像办公室窗台上的绿萝,安静地待在固定位置,按时浇水就能活下去。
可我是想要奔跑的羚羊啊。草原的风穿过鬃毛,蹄下掀起泥土的芬芳。但城市的草原只有水泥森林,我的奔跑变成了工作上忙碌的快步疾走。
酒意泛上来的时候,我数着杯子里的气泡。它们上升、破灭,像这些年提不了忌讳,像衣柜里那些再没机会穿的碎花裙子。
“再来一杯。”我说。酒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推来新的酒杯。这杯他多放了一颗樱桃,鲜红的,像不该有的怜悯。
我突然明白,我们的糖为什么总是苦的。因为真正的甜是奢侈品,而我们早已习惯用代糖欺骗味蕾。抽烟的人要的不是烟,是呼吸的间隙;喝酒的人要的不是酒,是坐下来的勇气。
结账时,外面下起了雨。我把找零塞进风衣口袋,摸到衣兜不知何时剩下的水果糖。糖纸已经褪色,像某个遥远的承诺。
撕开糖纸,我把那颗过期的糖放进嘴里。甜得发苦,苦得真实。就像每一个假装坚强的夜晚,就像每一句“我很好”背后的千言万语。
推门走入雨中,威士忌的余温还在喉间燃烧。这大概就是成长——我们终于学会了用最苦的东西,来安慰那些说不出口的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