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下雪汉口落雨

　　武昌下雪汉口落雨

　　汤振兴著

　　引子

　　今年，武汉的冬天要冷，而且冷的出奇，和北方的冬季一样，冷到人心里，杨涛觉得。

　　刚一下火车，杨涛就感觉到寒气逼人，也许是因为车内空调的原因，又也许是过惯了南国深圳的暖冬，如今再度回到武汉这座繁华的中部城市，感受这个城市的冬季时，心里顿时寒意四起，禁不住打起哆嗦来。

　　可能是衣服穿的过于单薄，杨涛想。

　　杨涛的衣服的确穿的过于简单，在今天深圳到武昌这趟列车上，下车时几乎所有乘客都穿得像笨熊，唯独他，只身着一件白衬衫和一件茄克。刚走出站口，阴沉了好久的天空终于下起了漫天雪花，杨涛感到又增加了几分寒意。

　　唉，深圳，杨涛禁不住叹了口气，此时那座年轻而又繁华的海滨城市也该下雪了吧，杨涛想，然后便在心里笑话自己的无知，深圳从来都是只下雨不下雪的，而此时此刻，杨涛却偏偏希望那充满活力的城市同武汉一样雪花泛滥，寒气袭人。

　　不过，这也难怪，这叫谁都无法将深圳和雪花联系在一起，就如同他无法将充满机遇的深圳与失恋联系起来一样，道理就这么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杨涛看了看表，然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姐姐的身影。

　　冰雪混杂的车站广场，站着一位看上去不算年轻但也不算老的女人，女人身上积满了雪花，尤为引人注目，特别是那件咖啡色的大衣，被雪罩着，朦朦胧胧的。

　　听说杨涛从深圳回来，今天到达，女人便早早地来到广场等候，现在已经有两个钟头了，这期间，她只立定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丝毫没有挪动过，看上去像一座冰雕。

　　远远地，杨涛就注意到这个女人，注意到这个叫徐晴的女人，心中再度涌起一层层波痕。就在杨涛提起皮包转身欲走，那个女人发现了他，并且兴冲冲的喊着杨涛的名字，那声音温柔可亲，杨涛却感到别提有多恶心，杨涛想逃，想快速在这个女人面前消失，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

　　杨涛终于被徐晴的声音给震住了。

　　‘‘杨涛’’徐晴喊着，三蹦两跳便立到了杨涛跟前，夺过他手中的行李，微笑说；‘‘听说你要回来，你姐让我来接你……’’

　　杨涛却并不理会徐晴，将脸扭到一边，不去看她。此时风雪交加，雪花像鹅毛一样，下的正带劲。宽坦的车站广场仿佛在突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独立的身影。

　　‘‘穿上吧’’。徐晴把带来的大衣递给杨涛，杨涛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个木偶。大衣在他们之间仅有的空间里僵持了好半天，见杨涛不肯接，徐晴便亲自替他披上。

　　‘‘走吧，你姐姐还在家里等我们呢。’’徐晴仍旧微笑可亲，她拉着杨涛，上了辆出租车。

　　01一个人走，一个人想，一个人哭，一个人伤心

　　杨涛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是怎么到家的，感觉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被徐晴这个女人变魔术似的把自己给变到了家门口。

　　姐姐迎接出来，又替杨涛把皮包之类的东西安置下来。

　　“哟，怎么现在才到？刚才我出去买菜时还生怕你们先回来而家中没有人呢！”杨澜一边忙着活一边关切的问。

　　“火车因故晚点了”。杨涛说：“今年武汉的冬天真冷，气候专家不是说全球变暖吗？他们要是到武汉来体验一下恐怕就不会那么说了。”

　　“今年冬天来的是比往年早些，往年只在春节前后下几场雪，今年硬是提前了快两个月，前两天我们还在穿单衣。”杨澜给杨涛和徐晴倒了开水，然后打开电视说：“你们先坐，我的菜正炒到一半。”

　　徐晴“嗳”的应了声，就微笑着注视这杨涛。杨涛感到浑身不自在。徐晴询寒问暖好一阵，杨涛都不做声，徐晴感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杨涛不愿意理徐晴，应该说是极不情愿，现在和徐晴单独坐在一起，已经算是给这个女人足够的面子了。

　　“你姐说你和她分手了？”徐晴很平静地说。

　　“这些都是我姐跟你讲的？”杨涛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感觉心都快炸成了碎片，，杨涛想和徐晴大吵而后理论一番，但他却又无从开口，因为这句话到底是先从自己嘴里传出去的，姐姐在电话里问他回武汉的原因，杨涛就是这样对姐姐说的。可杨涛不明白，姐姐到底居心何在？姐姐为什么要将自己在深圳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告诉这个和他们已毫不相干的女人。

　　杨涛沉思之际，徐晴又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分手了，我们还一样要过日子......”。

　　徐晴话还没有说完，杨涛就对这女人的絮絮叨叨感到心烦。

　　杨涛从沙发上跳起来，声暴如雷的吼道：“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谈论别人的是是非非，那样只会把你比的更渺小，更卑微，况且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

　　“是的，我是没有资格，可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那你希望看到我哪个样子？”

　　徐晴沉默，杨涛的斥责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杨涛蓦地平静下来说：“对不起，刚下火车有点累，我想休息一下，失陪。”

　　说着，杨涛向房间走去，只留下徐晴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说是休息，杨涛却打开了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杨涛对音乐说不上喜欢，不经常听，也不经常下载，手机里几乎没有多少歌曲，杨涛把音量调大，毫无选择的按下播放键，缠mian的音乐就传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人走，一个人想，一个人哭，一个人伤心

　　最想的人，我最爱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一个人从有心到无心，一首歌从有情到无情

　　这是我现在的心情

　　也是我对你执着的感情

　　每一个人，每一个梦，每一分钟，每一次失落

　　最想的人，我最恨的人

　　但你却不是我的女人

　　………

　　徐晴真的感到无地自容了，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的走了。

　　下楼，走了好远，那歌声却也还伴着雪花在空气里弥漫，徐晴感到这个冬天的确有点冷。雪下得真大，徐晴突然立定不走了，回过头注视着杨涛的窗口，徐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驻足片刻。

　　徐晴埋下头，还是走了。

　　没过多久，徐晴再次出现在杨涛家门口，杨澜开门时就觉得奇怪，徐晴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不知道，这时，她已经做好了午饭。

　　杨澜敲着杨涛地房间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也许杨涛是真累了，杨澜轻轻喊道：“杨涛，吃饭了。”

　　只听到杨涛淡淡的回答“不想吃，吃不下。”杨澜只好作罢，杨涛从来就是这副脾气，决定的事情就不能勉强，勉强了也没用。

　　杨涛一直坐在书桌前，翻看一些旧的照片，那是他和深圳的女友在一起的照片，女孩的笑脸像雨后的杜鹃花一样灿烂。雨娟，杨涛轻轻唤着女友的名字，心如刀绞。

　　窗外，雪下都正猛。

　　现在深圳也该下雪了吧，杨涛再一次这样想再一次在心里笑话自己的无知，深圳从来都是只下雨不下雪的，可生在南方的女友季雨娟却偏偏钟爱雪，钟爱这白色的精灵，每年冬天季雨娟都会和杨涛一起回武汉过冬，感受在雪中漫步那种罗曼蒂克的情调，去年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杨涛和女友像燕子一样在南方过了回冬。深圳这个失恋之城，杨涛是既留恋又不愿意再提，可是一见着雪，杨涛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深圳来，想起季雨娟在武汉过冬时说的那句话——现在深圳也该下雪了吧。那时的情景杨涛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天气很冷，空中零零散散的飘着雪花，季雨娟说完，杨涛就笑着纠正了她的错误，深圳从来都是只下雨不下雪的，季雨娟就不再说什么，小鸟依人的偎在杨涛怀里……

　　现在看着这些照片，想着那一段段伤感的往事，杨涛感到眼睛痒痒的，痛痛的，想哭，想睡觉，火车上一夜没合眼，现在很疲倦。这样似睡非睡，一坐就是一整天，姐姐居然没有来打扰，这让杨涛很感动，姐姐从来都是很顺从他的，而现在，自己的确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调整好情绪，以免把这种不良的状态传染给别人。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重播那一首歌曲，感觉是不怎么好的，曾几何时，那一首歌，像知心人一样，与自己同病相怜，把自己感动的像受委屈的孩子扯开嗓子嚎哭，曾几何时，在没有人的夜晚，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一个苦闷的男人一次次把那掩藏不住的压抑情绪在这首歌里一点点释放……

　　同一件事情，做的时间长了，会让人觉得烦，任何一首歌，无论它的嗓音多么悦耳，旋律多么动听，久而久之也会有听腻的时候，那首歌在被杨涛无数次播放后，现在对它已经没有感觉了。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杨涛突然想出去走走，在雪花中漫步，感受那种罗曼蒂克的情调，然后自嘲，自己好雅兴。

　　杨涛走出房间时才发现徐晴，那个他厌恶之极的女人居然还在，，碍于姐姐在场，杨涛不能拿她怎样，杨涛原本是想打发徐晴走的，但是她是姐姐请来的，是客人，虽然是一个不速之客，杨涛却也无法开口。

　　徐晴正和杨澜在说着什么，

　　“杨涛，你要哪儿？”杨澜见杨涛只顾向玄关走去，于是叫住了他。杨涛一愣，他想忽略徐晴，居然把姐姐也给忽略了。

　　“我想出去走走，离开武汉这么长时间了，我想再次感受武汉的都市气息，也想好好品味一下这个冬天”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况且外面风雪又大。”

　　“姐，放心吧，不会着凉，也不会走丢的，夜晚武汉的冬天更有魅力。”

　　杨澜还是不放心，那了件大衣递给杨涛，杨涛不要，杨澜说那就不许出去，杨涛没有办法，只好拿着那个累赘出门。

　　此时的天色并不算很晚，也许是因为白雪映衬的缘故。不过街上的路灯还是亮了。风还在刮着，很强劲，街头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白天这一段算得上是汉口最繁华的老市区了，不过现在很静，杨涛能听到的只是他自己的脚步声，

　　杨涛埋着头，双手插在大衣地口袋里，慢慢的走着，不一会儿雪便停了，只不过风还在耳边吹着光光的丫嗞嗞作响。武汉就是这样，街头除了梧桐树就没有别的了，鲜有一些绿色四季常青的树木，一到冬天，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了无生机，不像深圳，更比不上深圳，哪怕是冬天，深圳也会是青枝绿丫，叶红花紫，到处充生机和活力。杨涛无法自已，又留恋起深圳来。雪虽不再一如既往的下，可寒气似乎更深一筹，穿着姐姐硬塞给自己的大衣，杨涛感到心头暖暖的，姐姐到底还是细心，会照顾和体贴别人，自己可就差远了，倔强，自私，一心只为自己。

　　走了一段路，杨涛发现武汉的冬天也并不是那样没有活力，相反，它同样是生机勃勃的，一群可爱的孩子正闪烁的霓虹下的堆雪人，打雪仗，夜总会也时而有甜美的歌声传来，还有电车公交车发出的“咔嚓”地刹车声……

　　走着走着，杨涛突然发现有个影子在一路随行，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徐晴，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那女人太过于贪婪这迷人的冬日夜色，注意力并不一味集中在杨涛身上，杨涛觉得很容易搞定。裹紧大衣，加快步伐，果然一会功夫就把徐晴甩得老远，杨涛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如影随形的徐晴了。

　　02感情就像拉开的皮筋

　　杨澜坐在沙发上。她在等杨涛回来。

　　“姐，你怎么还没睡？”杨涛进门就问。

　　“你不回来我怎么能睡？刚才出去你又忘了拿钥匙。只好等你回来我给你开门啊，”杨澜关上门，然后在沙发边坐下，叫来杨涛，姐弟两拉起了家常，他们之间的谈话往往是没有主题的，这样杨涛感觉会很轻松。杨涛也习惯和姐姐交谈。

　　谈着谈着，话题突然被一个电话终断。

　　“你去接。”姐姐说。

　　杨涛提起话筒，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耳熟，杨涛马上辨别出来那是徐晴，刚想挂机，那边又传来了徐晴焦急的声音，“……澜姐，我把杨涛跟丢了……”

　　杨涛猛然升起一种自豪感，想笑，想洋洋得意的笑，但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没有理会徐晴，杨涛挂了电话，和姐姐继续他们的话题。

　　“谁来的电话啊，你怎么没有说话？”姐姐问。

　　“哦，那个，那个，是服务台的。”

　　杨涛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不愿意提徐晴，但也不应该在姐姐面前撒谎，回头想想徐晴，想想那句心神不安的话，突然发现问题有一些蹊跷，仔细分析，才知道徐晴跟踪自己是姐姐有意安排的，可是杨涛始终不明白姐姐究竟用意何在。杨涛把自己的疑问告诉姐姐，姐姐也毫不回避。

　　“是的，那是我叫徐晴去做地，你一个人出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我看得出，徐晴她还是很在意你的……”

　　“可我不稀罕，我不要她的在意。”

　　“杨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姐，难道你忘了这个女人曾经是如何薄情寡义吗？怎么现在你反倒替她说话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或者我们应该把它忘记。”

　　“对不起，姐，我没有你那样伟大，徐晴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比你更清楚，你这样为她说话，我真为你感到不值。”

　　“徐晴已经吸取教训了，难道你就不肯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给她机会，那谁给我机会？老天如果肯给我机会，就不会让我爱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姐，你不要再说了，一句话揭底子，我们是不可能。”

　　杨澜沉默，好久才平静的说：“我想知道她和你分手的原因。”

　　“那些事你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还要问？”

　　“你和徐晴之间我的确知道，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徐晴。”

　　杨涛满脸疑惑的看着姐姐，“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季雨娟，我们说说她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分手？难道她和当年的徐晴犯了相同的错误？”

　　这回轮到杨涛沉默。

　　“你不回答，那就是默认，是吗？”杨澜又问，紧接其后是一声叹息，也许，也许真是那样，感情像拉开的皮筋，曾经付出的越多，弹回来时就越痛。

　　杨澜沉思地时候，杨涛情绪激动，反驳道：“不，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杨澜说：“和我说说她吧。”语气很平缓，但却又是近乎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还提那些伤心事干什么？”

　　“杨涛我知道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从你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可我没有问，知道吗？杨涛，你现在地状况实在叫姐姐担心。”

　　“放心吧，姐，我没事，我想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好吧，希望如此。当然，姐姐也不勉强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就什么时候说吧。”

　　杨涛点点头，没说什么，独自回房间。杨澜看着杨涛失魂落魄的样子，内心惆怅。

　　杨涛坐在书桌边，顿时感到心头沉重，刚才自己明明想告诉姐姐实情，可是话都涌到了喉头，还是被自己吞了回去，自己实在不想让姐姐替自己惋惜，另一方面，也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杨涛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就扑到姐姐怀里大哭，将所有的不快尽情释放，自己已经走过了那个有依靠的时代，现在，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面对，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可目前的状况实在叫人无奈，杨涛心里非常清楚，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应该有状态。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那就，杨涛趴在书桌上，慢慢的合上眼。

　　03伤口复合期的过程

　　昨夜，武汉又悄悄下了一场雪。

　　早晨的太阳从落地玻璃照进屋子，正好就在落在了杨澜的脸上。杨澜坐在沙发上，一夜没有睡。见杨涛走出房间，杨澜连忙坐正身子。

　　“昨晚睡得好吗？”杨澜问。

　　“还好”。杨涛口是心非回答，挨着姐姐坐下来，才发现姐姐的眼圈又红又肿，又让姐姐担心了，杨涛很过意不去。就这样姐弟两亲密的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而姐姐似乎在等着杨涛开口。

　　过了好久，杨涛才说：“她死了”

　　“死了？”杨澜激动地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杨涛向她撒了多大一个谎啊，杨涛不允许自己猜测季雨娟的是非，原来，杨涛所谓的失恋就是这场让人意想不到地生离死别。

　　杨涛说：“她死在广州……如果我和她们一起去珠江，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那一个难得的假期，雨娟他们执意要去珠江口踏青，我因为工作走不开没去，结果就出事了，去时三个人，回来就剩两个，雨娟不小心坠入江中，被江水淹没就再也没有起来……知道吗，姐，雨娟出事的前一天我们还在大梅沙的海边，对着大海信心满满的描绘我们的未来，我们还一起商量冬天回武汉，在雪中拍婚纱……可是……”

　　“杨涛，都过去了，你还年轻，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杨澜说完，起身去洗手间洗簌。杨涛发现姐姐等了一夜似乎就是在等待这样一个真实的答案。

　　杨澜做好早餐，杨涛却没有胃口，而偏偏这时徐晴又来了，为了回避这个自己不希望见到的女人，杨涛再次一个人躲回房间。

　　把一切都告诉了姐姐，杨涛感到轻松了很多，几天没有合眼，实在太困了，杨涛开始了昏天暗地的埋头酣睡，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另一个晚上了，姐姐居然没有来打搅，杨涛睡的很香。杨涛睁着眼，望着窗子，直到天色放亮，起床时才发现外面的雪景真的很是迷人。房间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窗帘换新了，凌乱的桌子被整理的井井有序，那些旧的照片不见了，也好，杨涛正有要将那些东西丢掉的意思，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作茧自缚，现在总算破茧而出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出去走走，精神一定会更爽。杨澜做好了早餐，杨涛胃口大开，坐下来就狼吞虎咽，杨澜看着杨涛一副狼狈相，终于欣慰的笑了。

　　这，也许就是现代人失恋伤口复合期的一个过程：第一天痛不欲生，第二天闷闷不乐，第三天捧回一大堆薯片大嚼大咽，到第四天就全好了。

　　04阳台上挂着一件咖啡色大衣

　　近几天，武汉的天气晴好。

　　杨涛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再见徐晴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当然，不讨厌并不等于喜欢。在杨涛无意的观察中，徐晴似乎是这个家里的常客，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报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杨涛觉得很奇怪，而更让杨涛迷惑的是徐晴居然也有一把这家里的钥匙，杨涛想，那一定是姐姐给她的，但杨涛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晴的大方随便杨涛是看不惯的，太随便的女人是不怎么可靠的，那样显得太轻浮，而徐晴在这家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确实让杨涛无奈，姐姐给了徐晴这个特权，杨涛就不能给徐晴亮红灯，徐晴把这个家当自家的菜园子，也只能由她去，杨涛对这个女人虽然没什么好感，然而徐晴的频频出现，让杨涛感到惶恐不安，虽然和徐晴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但杨涛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今后和徐晴还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为了使自己平静一下，也为了躲避徐晴这个让自己伤脑筋的女人，杨涛决定先回黄陂老家一段时间，去看望乡下的母亲。当杨涛把这个想法告诉杨澜时，姐姐居然一口气同意了，还让杨涛带了些礼品回去，亲自送他上车。

　　回到乡下，杨涛又觉得无聊，因为平时都不怎么回来，母亲喜出望外地时候就把儿子当客人待了，什么事情也不让他干，杨涛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最让杨涛头痛的是，吃过中午饭，母亲居然张罗着媒人给他说亲。

　　母亲收拾了碗筷，就领着杨涛说是到邻居三婶家串门，母亲提着杨涛从汉口带回来的礼品，在前面走，杨涛不知道实情，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快到三婶家，碰上村里的长辈，杨涛停下来给烟他们抽，一阵寒暄，就听到三婶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三婶，前两天你给我说的那事，那姑娘还没定亲吧，正好我家杨涛回来了，你看什么时候安排他们见个面？”

　　三婶在院子里择菜，就和母亲聊起天来。杨涛心里突然堵得慌，就跑到庄稼地里溜哒。

　　吃了晚饭，杨涛不顾母亲的挽留，连夜赶回汉口。杨涛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去发展另一段感情。

　　杨涛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杨澜很吃惊，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想在乡下住几天吗？”

　　杨涛唯唯诺诺的敷衍姐姐，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

　　出来时杨澜已经灌好了一个热水袋。杨澜说：“这两天气温很低，放在被窝里会暖和些”杨涛不肯要，笑笑说：“姐，不用了，哪有年轻人用这东西啊，那都是些老年人用的。我还这么年轻，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

　　“越是年轻就越不能硬扛”杨澜不由分说的走进杨涛的房间，替杨涛铺好床，把暖呼呼的热水袋塞进被窝里。

　　“杨涛，这几天就委屈一下，国美电器那边空调还没到货，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估计就这两天”。

　　“姐，你又了买空调？太浪费了，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冬天过去，夏天还要用的，不是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武汉是个火炉城市，夏天的气温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安空调，就好过多了，怎么会是浪费？”

　　杨涛想说那我又不会一直呆在武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杨澜带上门，还不忘嘱咐杨涛早点睡，杨涛说，那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真如姐姐所说，武汉这两天天气真的很冷，都快赶上哈尔滨了。

　　杨涛蜷缩在被窝里，双脚放在热水袋上，热量就通过血液传遍全身，暖暖的，很贴心。多少年了，姐姐还是那样无微不至。杨涛突然就回到了小的时候，想起那些童年往事。然而，最刻骨铭心的就是黄陂老家的冬天。杨涛地印象里，老家的冬天比武汉还冷，一来是黄陂在武汉北部，老家又在黄陂北部，北部就是比南部冷，二来，老家是农村，地势平坦，房子稀疏，不比武汉，人口稠密，林立的高楼还可以挡风寒。

　　老家的房子以前是三间瓦房，进门就是堂屋，左右各一间房，父母睡东房，小杨涛和姐姐睡西房，冬天在堂屋里围着树蔸烤火，晚上母亲会给姐弟两灌上暖瓶，暖瓶是那种打点滴用的装过葡萄糖注射液的空玻璃瓶，灌满热水，就是一个暖壶，杨涛总是抱着有点烫手的暖壶，进入梦乡，然后又被冰凉地玻璃瓶给冻醒，不懂事的杨涛总是会把凉飕飕的瓶子用脚踢到姐姐那边，然后继续睡自己的觉……

　　现在想起这些，杨涛对姐姐就有一种愧疚感，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地时候才逐渐睡着。

　　早饭过后，杨澜去电台上班，出门前对杨涛说：“要是没什么事就出去转转吧，今天天气很好，汉口江滩那边好像有活动。”

　　杨涛满口答应。

　　杨澜走后，杨涛也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哪哈舍？”司机说的地道的武汉方言。

　　“武昌东湖。”杨涛用普通话说，刚回来杨涛还不习惯讲方言。

　　杨涛是受到了姐姐启发。姐姐去上班，让杨涛意识到自己也该找一份工作。杨涛在都市报看到东湖那边一家公司的招聘信息，与自己地条件十分符合，就决定去试试看。

　　面试时，工作人员问：“会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杨涛觉得公司招聘的两个职位自己都可以胜任，信心满满的回答。

　　有人鄙夷的问：“做航天导弹你也可以？”。话中充满挑衅。顿时，现场哄声四起。

　　杨涛火了，暴动的情绪几乎就要一触即发，杨涛努力压抑着自己，冷冷的说：“先生，请讲话客气一点，如果你们有做航天导弹的资金，我想我可以试试，没准儿真能在贵公司制造出世界一流的航天导弹，当然，我是说如果。”

　　杨涛平静地拿回自己的个人资料，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杨涛先生，恭喜你，你被聘用了”

　　“他姑爷的，老子不稀罕。”杨涛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这公司的作法就好比是扇你一个耳刮子，然后给你一块糖，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受你这种种侮辱？

　　门口两名保安拦住了杨涛的去路，并将他强行留下，说要送他去公安局，杨涛愤然挣脱。

　　“老子也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唬大的”

　　主席台一个个面面相窥，目瞪口呆。

　　杨涛撕毁简历，抛向空中，迈着流星大步，扬长而去。

　　太阳照耀着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天气依然是冷，杨涛突然觉得这冷也很正常。杨涛坐了公交车从武昌回到汉口，不想直接回家，就在离家很近的一站下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回首刚才面试的一幕，杨涛心灰意冷，对武汉彻底失望了，虽然给了那个刁蛮的公司一个下马威，可这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是想找工作，混口饭吃，不是去和他们口枪舌战，大动干戈。那家公司怎么就这么缺乏仁义道德，如果在深圳，是绝不会发生这样有损社会主义文明的事情来的，杨涛不禁又想到了深圳，一件件事情似乎都在向他证明深圳那个城市比武汉优越……

　　杨涛在深圳原本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待遇也不错。女友季雨娟和杨涛在同一家公司，因为季雨娟的不幸，杨涛辞了职，杨涛怕触景伤情，杨涛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但事实证明，季雨娟走了，自己已不再适应呆在深圳，就算是换公司，空气里也还会有雨娟的气息，他和季雨娟的足迹曾经遍布深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个商场百货，然而，你不可能一天到晚呆在办公室，不可能不在大街上行走，不可能不去商场购物……

　　一个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里，伊人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生活，这道理，杨涛还是懂的。

　　杨涛咬紧牙，决定回武汉。

　　可杨涛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把自己回武汉的消息告诉徐晴，让徐晴来车站接她，也不知道姐姐是怎样被这个女人俘虏的，姐姐居然那样信赖徐晴，信赖一个没有分文信赖价值的女人，信赖到把自家钥匙都交给她。

　　想到徐晴，杨涛心中总会百感交集，这女人现在的遭遇姐姐以前在电话里跟他提过，杨涛是不愿意听的，姐姐却总是像拿棒棒糖哄小孩子一样，最终把杨涛不愿意听的有关徐晴的事情一股脑灌到他的耳朵里，灌到他心里。

　　姐姐说，那个男人走了，丢下徐晴一个人。

　　没几天，姐姐又说，徐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过了一过月，姐姐又说，徐晴执意不肯打掉孩子，她说打掉孩子她就真的一无所有。

　　两个月后，姐姐还说，今天陪徐晴做产检了，一切正常。

　　又过了段时间，姐姐说，杨涛，我很为这孩子的将来担心，徐晴没有结婚证，也拿不到准生证，这孩子将来没有户口。

　　再过一段时间，姐姐说，徐晴的胃口很好，肚子好大，比我那时候怀陈晨还大，我猜一定是个男孩。

　　再后来，姐姐说，徐晴的预产期就快来了，我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家里没人，有事你打我手机吧。

　　冬天来了的时候，姐姐叹了口气，没有准生证，医院不让生，徐晴是在家里生产的，还好，母子平安，真是谢天谢地。

　　……

　　姐姐说起徐晴总是没完没了，奇怪地是姐姐从来都不说徐晴的半个不字，姐姐的话里总是充满了同情怜悯，杨涛在电话里听到这些，就像听一个童话故事，有时候也会感动的热泪盈眶，那种固若金汤的仇恨倾刻间化为乌有。

　　找个地方坐下来，杨涛点了一支烟。杨涛原本是不抽烟的，自从和徐晴感情告吹之后，杨涛才慢慢开始抽，闷了就抽一支，香烟这东西，果然是好玩意，真能麻醉人的意志，但奇怪地是杨涛没有烟瘾，他可以抽了戒，戒了又抽，如此反复。杨涛抽烟更多的是为了解闷，打发时间，一边抽烟一边想一些事情，与自己有联系没联系的都想。

　　抽完一支烟，杨涛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闹区，突然停住脚步。杨涛发现自己就站在一个工地的门口，楼房里传来了嘈杂的噪音，这么冷的天，工人们还在紧锣密鼓地施工，真够辛苦的，杨涛以前是瞧不起这类工作的，他认为太下贱。现在，杨涛不这样认为了，毕竟，工人们也是为了生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为是在为这个增砖添瓦，接着杨涛就萌发一个念头，明天过来试试。

　　当然，今天肯定不行，肚子正饿，先回家吃饭。

　　杨涛转身往回走，经过一个学校路段，突然愣住了，一个女人牵着小孩正朝这边走来。

　　是徐晴，又是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徐晴的孩子是一个小女孩，很漂亮，圆圆的红脸蛋，大大的眼睛，眼睛清亮好看，跟徐晴像极了。杨涛以前听姐姐说起过这孩子，但姐姐没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杨涛也没问，不过今天总算是知道了。

　　杨涛转身要走，徐晴却发现了他，徐晴喊了一声杨涛的名字，杨涛转过身来，才发现自己和徐晴只有一步之远。

　　杨涛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说：“接孩子放学呢！”

　　“是”徐晴也笑着点点头，惊讶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干，到处转转。”

　　“还没吃饭吧！走，到我家吃去。”

　　“不了，不了。”杨涛连忙推却“我姐还在家等我。我看还是改天吧。”

　　杨涛正欲离开，小女孩突然开口。

　　“叔叔，到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杨涛的步子一下子就迈不动了。他仔细端详这小女孩，此时红彤彤的脸蛋被雪光映衬得霎是好看。杨涛发现自己可以拒绝徐晴，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这个小女孩，杨涛在那里愣了好半天。

　　“走吧，你看孩子都喜欢你。”徐晴似乎看出来杨涛的犹豫，便笑开了，像一朵正欲开放的寒梅，“你好久没有吃我做的饭啦，走吧，尝尝我的厨艺怎样。”

　　小女孩立即上前牵着杨涛的手，拉这样他就走，杨涛再也无从拒绝。杨涛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和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杨”。小女孩一点都不怯生，很大方地说：“杨树的杨。”

　　杨涛一愣，孩子居然和徐晴姓，而且名字居然是用的自己的姓氏。

　　徐晴在后面，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相处在一起竟是那样融洽，不禁笑了……

　　“杨杨几岁了？”杨涛又问。

　　徐杨用稚嫩的声音回答：“三岁半”。

　　三岁半，杨涛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数字，想当初，如果没有徐晴的背叛，那么他们也该有一个孩子了吧，那个孩子可能会比现在的徐杨小，然后就像现在这样，一家三口在冬日的武汉街头漫步，其情调是何等高雅，何等的浪漫，然而，徐杨到底不是自己和徐晴的孩子，这就使得这种情调出现了常人不易发觉的裂痕，不怎么完美了。无可否认的是抱着徐杨，杨涛竟真有一种做父亲的自豪感。

　　在徐杨的一路指引下，杨涛终于来到了徐晴家的楼下。徐杨让杨涛把她放下，小女孩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徐杨说，我在前面带路。

　　徐杨拉着妈妈的手，走在前面，杨涛却站在楼道口一动不动。

　　徐晴回过头来看杨涛，只见杨涛转身要走。

　　“杨涛，你要去哪？”

　　杨涛回头说：“你们先上去吧，我给我姐打个电话去。”

　　“你不是带着手机吗?”

　　“手机忘了充电了”。

　　徐晴莞尔一笑，“那好吧，我先上去做好饭等你”。

　　等徐晴上楼后，杨涛又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地方有点偏僻，环境也不怎么好，地下水沟时而散发出叫人作恶的气味。杨涛在这种气味中走出巷子，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杨涛真的不想在徐晴家吃饭，不管她做的饭有多么可口。

　　杨涛一只脚已经踏进车内，身子却迟迟不肯往里钻，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那个小女孩徐杨的身影，那红彤彤的小脸蛋，明亮的双眸，眨呀眨……

　　杨涛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失信于徐杨。

　　出租车司机等的不耐烦了，用地道的武汉腔问:“伙计，恩到底走不走舍？”

　　杨涛猛然醒悟，退出身来，赔礼说:“师傅，对不起，我不走了。”

　　司机“咚”的一声关上车门，随口骂了一声“神经病”，便“呜”的一声开车走了。

　　杨涛掏出手机给姐姐打电话，对徐晴说手机没电那是个借口。可电话通了杨涛却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便要挂。

　　姐姐问：“你现在在哪？真的不回来吃饭吗?”

　　杨涛说：“我在武昌呢，现在回来不了。”杨涛说完就感到脸上发烫，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姐姐对自己最亲的人说谎的，可是不说谎，难道就告诉姐姐自己在徐晴家吗？那不就是等于告诉姐姐自己和徐晴从归于好吗，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姐姐所希望看到的

　　然而，从归于好，着这可能吗？

　　挂了电话，杨涛去中百超市买了一些水果，画纸和涂料。杨涛记得姐姐以前向他提过，徐晴的孩子非常喜欢画画，而且画得很棒，，虽然有点孩子气，但看着挺有意思的。

　　杨涛提着水果，像无头苍蝇在巷子乱窜，好不容易找到徐晴住的那栋楼，走到楼道口，杨涛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徐晴家住几楼。徐晴忘了说，自己也没有打算问。

　　这下出岔子了。

　　杨涛从楼道里退出来，站在楼下仰望。一件咖啡色的大衣突然闯进来视线，大衣就挂在二楼左边一家阳台上，迎风飘摇。像是老朋友见面，挥着手，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热情。

　　杨涛心头一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杨涛注视着这件咖啡色大衣，又摇摇头，四年前，他也曾领着徐晴，到中商广场花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为徐晴买了一件和这一模一样的咖啡色大衣，在时尚奢华地花样百出的冬季服装柜台，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相中那件毛料大衣。咖啡色，杨涛喜欢，徐晴也亲睐。杨涛看了价钱，毫不犹豫的拉着徐晴豪迈的去了收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