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曾说过:“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然而,雨彤的一生一世却定格在与一凡相遇的那一瞬间,命运似乎要把最美好的回忆赠予她。
那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还未散去的露珠均匀地撒在含苞待放的花朵中,只要人们用心细细品味着,就能够感受到花与露珠交织在一起所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经过几场缠绵春雨的洗礼,柳树发出嫩绿嫩绿的新芽,路边的小草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绿油油的,很是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树林中的小鸟也在欢乐地飞翔着,清脆悦耳的歌声回荡在蔚蓝色的上空中,犹如在向全世界昭告——春的到来!
与一凡相识是在雨彤最美好的年纪。
他大她六岁,研究生毕业,在家中等待着那个不知道会给他的人生带来怎样变化的入职通知书;而她的左脚因毛细血管瘤截去了绝大部分,也因此错过了参加高考的时间。
命运将不同等待中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联系到了一起,就此改变着他们的人生轨迹。
清晨,雨彤一如既往的来到离家很近的街心公园中看书。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公共场所,清晨公园中心有不少打太极拳的中老年朋友,周围则是一些晨跑的年轻人。
大多数的人们都在七点半以后就渐渐散去了,而雨彤则是每天错过高峰时期,来到树丛中一个小亭子里开始她一天的学习生活。
雨彤选择的亭子因公园不断扩建而变得不再起眼,可说来也奇怪,这个亭子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知为何几次修建都没有将它拆去,柱子上虽刻有一些繁体字,仿佛记载着哪个朝代著名诗人的词句,可早已被岁月抹去了它原有的印迹。
即便当时很重要,现在也无从考证它的价值所在,或许它本就没有价值,才得以幸免被拆毁的命运。
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用来复习功课是最佳不过的场所了,正当雨彤坐在石椅上专心致志的复习功课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浑厚而又陌生的声音:
“小妹妹,天气凉,长时间坐在这会生病的,快起来跑一跑!”她不禁被这浑厚的音质所吸引。
人们常说凭借声音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这话在一凡的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雨彤把头抬起看到一凡时,棱角分明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安排在他那如同小麦色的脸庞上,浓浓的剑眉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似诉说着他的不同寻常。
光凭长相上来看,一凡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既不英俊潇洒,也不高大威猛,可从气质上来看,他却属于能够从人群中脱引而出,并且一眼看上去就能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当雨彤看到一凡清澈眼眸的那一瞬间时,心竟然莫名悸动了一下,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心慌中带着一点点的羞涩。
一时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她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用微笑掩饰着内心中的惶恐说道:“确实有点儿凉,您不说我还没觉得呢!”话一出口雨彤心跳的愈发厉害。
一凡的眼神在不经意间落到了雨彤那条所剩无几的断肢上,他的神情虽然显得有些惊讶,但并不失他应有的风度,且很快觉察到自己的反应对对方来说可能会造成一种无形的伤害时,他便快速将眼神从雨彤的断肢上移开。
然而,他却一时间又不知该同眼前的女孩儿说些什么时,雨彤却很坦然的说自己得的是毛细血管肿瘤,为了保住生命,只能将坏掉的细胞切除掉,而截肢则是最彻底的治疗方式……
雨彤面带微笑说着,神情中丝毫没有悲伤,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一凡很认真的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且迷人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彼此间日后的喜怒哀乐,尽会取决于对方的一颦一笑。
紧张的气氛在彼此的微笑中化解了,一凡用他那浑厚音质亲切地问道:“小妹妹,怎么就你个一人,你的家人呢?”
“父母去上班了,弟弟也上学去了。”雨彤仍旧微笑着回答一凡的问题。这样一个开朗的女孩很难让人将她与病痛联系在一起,让一凡不得不对眼前娇小的女孩另眼相看。
“小妹妹,你在看什么书呀?能让我看看吗?”一凡看着石桌上的书好奇询问道。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却让雨彤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桌子上的复习资料一时间也仿佛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混乱而感到有些懊恼。看着一凡那真诚的笑容,却又实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高考复习资料而已”。
一凡欣喜的看着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寻常,心中除了之前有的钦佩之情以外,又增加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在其中。
他认真翻看着手中的书,没想到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这时他心中萌发出了想要为她做些什么的念头,可他并没有立马将自己的想法说出,生怕眼前的女孩儿误以为自己只是在怜悯她而已。
在一霎那间,一凡甚至不忍看到身旁的女孩儿因自己的唐突而受到任何伤害。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同样让他感到有些惊慌,可他稳重的性格从来就不轻意向人透露自己的慌张与不安,当然雨彤很快便成为一个例外。
“你是在为高考而做准备吗?”一凡试图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慌张。
“是的!本来我应该在学校里上学,可去年因腿部血管肿瘤扩散的缘故,不得不停止学业,再一次进行截肢手术,这不就把高考时间给耽误了,我的同班同学早就进入大学的殿堂,而我现在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复习,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话到此的雨彤神情不免显得有些悲伤。
一凡为了不让雨彤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便微笑说道:“妹妹,只要你愿意,相信大学的校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这也是我一直所希望的!”雨彤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灿烂的微笑。
“小妹妹,我叫一凡,比你年长几岁,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凡哥!”
雨彤沉默片刻后便有些羞涩的叫道:“一凡哥,我叫雨彤”。
“多好听的名字呀!你住哪?一凡哥送你回家,天气才刚转暧,很容易着凉的。”
“我一人在家里闷得慌,想出来透透气,头脑清醒点看数理化也容易些,我最担心的就是数理化,经常被一道题目给难住!”雨彤说着便很自然的撅起了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却觉得很是可爱。
“雨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帮你一起把数理化难题给解决掉吧!”一凡如愿以偿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这样可以吗?那会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雨彤又惊喜,又觉得有些不妥当的问道。
“只要你不怀疑我的数理化水平,时间是没问题的!”
“啊!是真的吗?”雨彤一脸质疑的神情。
一凡为了使谈话的氛围变得轻松愉快些,便戏弄的说道:“哎!小丫头,你可别小看人,我可是理科高材生哦!”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误会了!只是……”
雨彤为难的样子让一凡想要继续逗逗眼前的小姑娘,而一向成熟稳重的他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萌发出这样的念头。
“你该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坏人吧?我的样子像坏人吗?”说罢,他便故作一脸困惑、无辜的神态。
天真的雨彤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你,难道你不用去工作吗?”
一凡微笑的解释道:“暂时不用,我刚毕业不久,正准备工作的事,可还需要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正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呢,难得看你那么勇敢、上进,又那么可爱,我就认了你这个小妹妹了,你的数理化大可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雨彤高兴的询问道:“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并且我保证这绝不是在做梦!”一凡说罢便摸了摸雨彤的头,雨彤只觉得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能够瞬间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虽说她明白这只不过是兄长对自己的爱抚而已,可心中却莫名激荡起的涟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而对于一凡来说,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同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即便当时在他的眼里,雨彤也只是一个小妹妹而已,可从这一刻起他便为她牵肠挂肚。
也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有情之人总要经过千百次的迂回,才能与梦中的他(她)邂逅。
一凡和雨彤在不经意间与对方相遇,这才发现彼此间的距离尽只有咫尺之遥。
两家人经过几次搬迁后,相隔仅仅两条马路的距离。一凡家住在公园的西面,雨彤家则住在公园的东面,只是他们从未有擦肩而过的记忆,或许他们原本就没来得及有过任何交集。
六年时光的差距,让他们一次次的将彼此错过。他们曾经在同一所小学和中学里上学。
一凡小学毕业时,雨彤刚刚踏入同一所学校的校门。
当雨彤升入中学后,又何曾想到过自己以后最敬重的一位老师,居然是一凡高中时期的班主任。那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她的体弱多病总是无法妨碍她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她的爱犹如涓涓细流般,滋养着一个个因青春期造成不安而迷失自我的孩子们,她那永无止境的爱也因此换来“王妈妈”的美名。
也许是因为有了“王妈妈”这一共同的话题,使得他们从未有过陌生的感觉。或许“王妈妈”也只不过是他们走进彼此心灵的一把钥匙。只因他们都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都在人生中理应是快乐的时光里遭遇不幸,使得幼小的心灵曾徘徊在生与死的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