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辛源毕业后才发现自己那方面能力的。
那个时候他刚离开学校,抱着一腔热血在体制内想一展拳脚,却因为一件事,走上了与他那些同学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他是念法医的,就业基本上就是面向政府机关。大五毕业那年,家里有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往省城等大地方泡实验室;辛源不行,这社会没钱没有关系,学习再好也屁事不顶,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打包回老家吴镇,进了当地司法机关担任法医。
现在国内法医一般分三种,第一种是常规的出现场、搞尸检、做伤情鉴定的法医,第二种是泡实验室,做个人识别、亲子鉴定的法医,第三种和第二种差不多,物质分析鉴定,搞理化、毒化分析的法医。
后两种法医往往市级以上公安机关才设置,工作时间相对稳定,不出现场,辛源那些有关系的同学,通常走的这条路。
辛源是第一种法医,属于基层工作人员,广泛存在各区级、县市级的基础法医,工作繁杂辛苦、工作时间不定。虽然不会像电视上演的天天解剖尸体,但现场勘察做做伤情鉴定是少不了的,一周下来辛源就黑了一圈,晒的。
第一次遇见解剖尸体的案子,是他参加工作一个月以后了,也就这个案子,改变了他的一生,不必再在体制内当孙子。
“小辛,这案子很怪,没有尸体只有骨头!”
案发现场是在吴镇下属一个村子的小河边,才下本田车刑警队长孙晓就迎上来,给辛源介绍情况。
辛源点点头,握紧了法医专用的箱子,情绪有些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案件中独立鉴定,他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影响到案情的进展,换言之就是谁有罪谁没罪,都要参考辛源的鉴定结果。
辛源把箱子放在了地上,旁边有一个剪着平头的年轻警察说道:“这是村里的施工时发现的,挖掘机几铲子下去就看到了白骨,明显不是动物的,他们就不敢动了,赶紧报了案。孙队,这死者都成骨头了,死了不定多少年了,没必要大老远过来调查吧?”
“还是让专家来看看,指不定能看出点我们不知道的。”
孙晓对辛源示意你继续,那个平头不屑的一撇嘴,嘟囔一句“一打杂的算什么专家”。
辛源面色一变,咬着牙没说话。平头说中了他心的痛,就是在老家这种小地方,他也没有正式编制。他是所谓的协警待遇签约干法医工作,说白了就是临时工。那平头叫做张英明,比他早工作一年,早就解决了编制问题,是国家正式的公务人员,看不起他这种临时编制的也很正常。
作为一个新人,他只能装作没听见,带上手套开始验尸。
他蹲下身子,还没拿起骨头就感觉到背心有些冷,感觉到尸骨周围潮气特别重,本能的就让人不想接近。
摇摇脑袋,辛源试着把这种排斥的想法驱出脑袋,他是一名法医,就必须从尸骨中得到可能帮助破案的结论才行。
强自镇定的认真看过去,这一看,辛源还真发现了问题。
按说这具尸体肉已经完成腐烂,就像平头说的,最早也是在一年前了,没有多少调查价值,但是他却在这尸骨上发现了腐败绿斑!
腐败绿斑就是腐败气体中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成绿色的硫化血红蛋白,在皮肤上呈现污绿色的斑块。
一般陆地上的尸体,盛夏季节约在死后12小时以后,春秋季节约在死后24到48小时,冬天约在死后72到120小时,就会出现腐败绿斑。腐败绿斑最初为淡绿色,以后逐渐变为深绿色,中间部分较周围部分颜色更深,边缘界线一般不甚明显。随着尸体腐败的发展,腐败绿斑逐渐发展到全腹部以至全身,颜色由绿色变为褐色乃至黑色。
而这具尸体上的绿斑还是淡绿色,结合季节判断,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但是死亡不到三天的尸体,怎么会只剩骨头?辛源用手在尸骨上摸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他看到尸骨上的黏液,想起有一种物质,是可以让尸体加速腐烂的!
他用手摸了下尸骨上的粘液,沉声道:“孙队,此人死在三天之内!”
“三天之内?你就是想哗众取宠,也讲点靠谱的吧!"张英明不屑的笑了起来。
“小张,让辛源说完嘛,他这么说肯定有依据。”孙晓叼着根烟,虽然脸上也很诧异辛源的判断,但却稳重的多。
辛源感激的看了孙队长一眼,整理了一下思路,自信地道:“孙队长,如果是正常的腐烂,尸骨不会如此干净,会伴有尸蛆。但你看这尸骨的腐烂,干净的就像用刀剔过!但是首先我排除了分尸等物理手段,因为尸骨上没有划痕。因此,我怀疑凶手用了强腐蚀性的化学品,在极短时间内使骨肉分离……张哥,尸体的头颅在哪呢?”
辛源指向尸体颈椎,颈椎以上应该是脑袋的部位空无一物。
“我们还没有找到死者的头颅……”张英明干巴巴的答道。
辛源用拇指和中指捏着食指沉吟片刻,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这种强腐蚀剂不能腐朽头发等,凶手怕被看出破绽,所以将头骨和尸骨分开处理了。”
“这……这……”张英明有些尴尬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有心想说辛源胡说八道,可是辛源说的他听不懂,却也不能否认辛源分析的有道理,这尸骨的情况很可疑,辛源是当前最大可能的分析。
“不错,很有可能!”孙晓想了一会,缓缓点头,颇为赞赏的看了辛源一眼。
他注意到张英明眼珠子乱转,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沉声提醒道:“小张,术业有专攻,小辛虽然才参加工作,但这重本毕业的就是不一样,没事多请教请教。”
“是是是,孙队说的是。”张英明连忙答应。
孙晓低头点烟,然后道:“辛源,还能看出什么?”
这话里面颇在考验他的味道。
张英明在孙晓身后狠狠的瞪了辛源一眼,意思是你小子不要乱显摆!
辛源此时身上仍有几分书生意气,觉得有本事到哪里都能活下去,自己受到了孙晓队长的重视,也就没把张英明的威胁放在眼里,干脆利落的道:“也就还剩些常规的。死者为女性,二十六到三十岁之间,有过生育史,但是很奇怪的是一点是……”
辛源抬起死者的左手,“她这里缺了半截中指,从指骨断裂的痕迹看是案发时被锐器砍断,从这个位置上看,很有可能是戴着戒指的手指,也就是说,还在恋爱,未婚!这是一名单身母亲!”
“单身母亲会惹到谁了?砍下中指的戒指不见了,难道是求财?”孙晓自言自语道。
辛源没有回答,作为一个法医,他只提供线索,如何推断和分析,那是刑警的事情,而且关于这个案子,他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费心思融尸,恐怕不只是求财这么简单。
思索了一下之后,孙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辛,你说的有理,小张,雇人给我继续挖,争取把头骨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