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卒

  古代文人无不喜欢附庸风雅,而大周的娱乐实在无法和千年以后相比,一些文会雅肆便成了文人最大的娱乐中心。

  而隐秀坊是什么所在?那是全天下文人的圣地。

  邀月阁更是坊中魁首,玉玲珑入阁之后,阁中更是诗文如海,千里而来,凭栏断句者不胜枚数。

  长安有十里花街,洛阳有牡丹云廊,都是视金钱为粪土的所在,而陵城小小的邀月阁却因为贵闻名,因为文采和美人被四海才俊倾慕。

  这里的酒最贵,西域奇珍。

  这里的房最贵,五十两黄金。

  这里的女人最贵,百两黄金不能睡。

  文人心腐却最重“不羁”两个字,可邀月阁只凭这些,又怎可打动天下人心?因为玉玲珑,这个女人长得实在太像宫里那位传奇的贵妃了。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位贵妃娘娘如今已经是三旬徐娘,玉玲珑却只有二八年华,正自韶华,年轻才是最重要的魅!

  玉玲珑与生俱来的风姿实在有一种让人不可描摹的魅惑,而魏家那个小鱼竟然在邀月阁和玉玲珑厮混了整整三天。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深水炸弹,在陵城这潭波澜不惊的湖水中炸起了惊天巨浪。

  美人之慕,公子互仇。

  就在这小小的陵城想生吞活剥魏小鱼的人恐怕没有一万也该有一千了。

  而最恨他的,却是芸儿。

  一连十天,不管魏小鱼如何解释如何负荆请罪也都无济于事,这位姑娘不伺候了。

  魏巡天和聂远山对此倒是大度。男人嘛,风流不羁自然免不了的。

  魏夫人却是不依不饶站在了芸儿这边,不管以前如何溺爱,这次也是彻彻底底的做出了动用家法的样子。

  魏小鱼坐在禅房,安安静静地用蝇头小楷抄着八关斋戒和五戒相经。

  无尘大师坐在一旁打着禅机。

  下午的阳光正好,寒冬将去,空气里已经能够闻到春天的气息。

  “师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魏小鱼一边书写一边向无尘大师抱怨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跟我修了十年,这个道理竟也不能参透。”无尘大师也是神色不动,低低的声音似乎是从鼻息中流散而来。

  “可是,我真的是冤枉的。”魏小鱼重重地在一个“戒”字上点了一笔,继续喃喃叫屈。

  “快抄吧。今日的一百遍在不按时完成,师父的晚斋也会成为那镜中之花的。”无尘大师轻轻地摇摇头,似乎对于曾经教导这个孩子修了十年佛颇为后悔。

  “放心吧,晚斋若没有,陈妈和哑嫂也会送夜宵来的。”魏小鱼长长地伸个懒腰,将那杆小狼毫在笔架上一丢,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梅花落尽,老梅发出了嫩绿的新芽,正可以拿来泡茶。

  “唉,为师的也不知怎么说你。”无尘大师睁开眼睛瞧一眼桌上厚厚的宣纸,叹道:“魏夫人也是难得严厉,那小锦儿的数术也不知跟谁学的,明明只有七十五遍竟生生地数出了一百零八。”

  “那应该是宁婴的功劳吧!”魏小鱼心里想着,看看这房院落高墙外那方咫尺天空,说道:“她眼里指数得清金银,夫人每个月分发的月钱从没见过有谁的差过毫厘。芸儿待我如此,虽有母上大人撑腰,无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无尘大师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抬手将耳朵拍拍,也未见耳垢积存,暗暗打一声佛号,说道:“夜不归宿竟整整三天,若说你没有犯戒,却又说不出完整的时间行程,任是哪一个也不会信你。”

  魏小鱼看看大师父,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将砚台里墨汁调匀,提笔疾书。

  过不得片刻,又一声叹息。

  无尘大师却犹如未闻。

  按大周律,并无对少年人狎妓的惩罚,盛世风流也是上行而下效,魏夫人百般思量,最后还是决定将魏小鱼交给丈夫,若带到军中尝些劳苦,只怕也能消耗一下这个少年过剩的精力。

  陵城有军五千,驻守大邱。大邱军有十万,隶属河南道大统领令狐潮。

  陵城军都是跟随魏巡天多年的忠勇之师,作风彪悍,军纪严明,军中不乏好手,与令狐潮统领的内陆宅军自然不同,每每也会因为克扣军粮的事矛盾重重。

  陵城坐拥运河南北大闸,直辖万千漕运,一年关税也是天大的一个数字,无奈半座城池的生意都是冷家的,因为朝中大员的庇护,更以每年献金祭祀为名,税负竟然不及一个火神节的所得。

  聂远山和魏巡天虽心有不忿,人在官中坐又怎能不低头,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已。

  这一天,军中发榜选拔青年才俊成立童子军。

  魏小鱼对此置若罔闻,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宁婴和雷横很是上心。

  大邱军营后有大丘,大丘之上一片槐林生的十分茂密,正值三月,槐花香气四溢。

  “小鱼,我可是帮你报了名的。”雷横用一根槐枝轻轻地敲击着架在火焰上的野兔,朝躺在草地上的魏小鱼喊道。

  “我修佛之人,视功名为粪土。大师父说了,我破戒太多,若入名利之中只能成为害群之马。我就在一旁为哥哥们瞭阵吧!”魏小鱼枕着胳膊,嘴里衔着一根草根,懒懒地说道。

  宁婴在一旁摩挲着自己的大弓,朝魏小鱼瞧一眼,说道:“你是将门之后,又师从慈恩寺无尘大师,与我们自然不同,将军虽嘴上不说,心里对你很是期待。”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魏小鱼一边说,一边挺身接住雷横扔来的兔腿。

  “你小子,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将军的种,一点尿性都没有。”雷横心直,又最是崇拜魏巡天,出言自然没轻没重。

  “我自是我,沧海一粟而已。若能够选择,我宁愿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魏小鱼对雷横的激将法不感冒。

  “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建功立业,与鸡狗何异?”宁婴将大弓拉满,样子十分帅气,说话时,眉宇间有一股英武之气。

  魏小鱼撕下一片兔肉,先朝雷横数个大拇指,将腰间的酒囊解了,狠灌一口,望着远远的军营问道:“千万别和我谈理想,这个世界什么最重要?”

  “什么?”宁婴和雷横同时发问。

  魏小鱼再喝一口酒,朝天空一举,说道:“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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