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以轩环顾四周,自己果然又回来了。他竟然真的是穿越了,头顶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得他似乎有点晕乎乎,他还是不敢相信穿越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他还亲身经历了。待稍微冷静下来些,魏以轩才注意到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活动的手腕以及踢动的双腿,被禁锢了两年的身体此刻像被放回海里的鱼儿,周遭似乎都宽阔了起来,就连眼前的实验楼都高大了许多。魏以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上次回来竟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继而思忖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他开始有些感谢上天,给了他重新挽救一切的机会,虽然厄运仍是它手中的玩具,游戏说开始就开始,不管是好是坏。他打算照着上次无意回来的那次轨迹来运行,虽然他还是准备瞒着嘉茵,但若是他摆正心态积极配合治疗痊愈也不无可能。若是这次可以改变结局,他一定要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才是,哪怕不能,他也非常珍惜这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毕竟他已经躺了快两年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到嘉茵了。
他按照上次随心发挥的那样把桌角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入了刚刚写下日记的那一页。上次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他被子浩叫醒了。所以这次他想要多争取些时间多做些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病,还是决定好好休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透过玻璃照在魏以轩的睫毛上。他睁开眼,第一个念头便是打开手机看时间,但还未打开手机,他就笑自己傻了,还能起床就说明自己还在过去。刚准备放下手机,倒是撞上了嘉茵的来电。
“嘉茵,早安。我爱你!”以前的他从不会如此露骨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大概是心情好吧。
“你没吃错药吧。我十五分钟后到你们宿舍楼下,你快收拾。”
“我们今天要去哪吗?”
“你忘记了,医生说让你今天去拿报告单。”
“哦,这个啊,我早就去拿过了,前几天些医生给我打电话说没问题,可以提前来拿诊单。”
“那就好,那你快起来,中午我请你吃火锅奖励你。”
“唉唉唉,你慢点过来啦,不然你又要等好久了。”
“少废话了,快点起来。要我等久了你可惨了。”
那天吃完火锅,他还是一个人悄悄去拿了病历单,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感到那个叫做心的地方被深深地戳了一刀。但一改之前的做法,他这次准备与父母积极商量对策,积极争取治疗。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一进门便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哭。
“妈,你怎么了?”
“小轩,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我梦见你变成了植物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妈.....”
魏以轩疑惑了。
“妈,梦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梦里你好像和嘉茵分手了,你还让我帮你瞒着嘉茵你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情。”
魏以轩突然明白了,母亲应该是睡着的时候和他一起穿越了,只是母亲以为穿越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他总不能告诉母亲那是事实。索性这一切就由他自己来承担吧。
“妈,梦是相反的,你怎么犯糊涂了。”他只在脑子里搜到了如此浅薄的理由来安慰母亲。
已经开始接受放疗治疗的魏以轩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身体倍感疲惫,经常迷迷糊糊就想睡觉,神气饱满的额头也失去了许多精气神,他看着镜子里病怏怏的样子,两条浓眉拧成了两股麻绳,拧着,拧着,他终究可以拧过这既定的结果吗?只是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是时候该离开了,若再继续待下去迟早糊弄不过去,他不想嘉茵看到自己两眼无神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任命运摆布。
“嘉茵。”
“不是说等我开完班会一起在校门口见吗,怎么直接过来啦?”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迫不及待就来找你了。”魏以轩笑得像个愿望得到满足的孩子。
“怎么,你不想早点见到我啊,不想的话那我可走了啦。”魏以轩颇有些费力地提着精神,一如往日用痞痞的语气戏谑着,并作势要转身离开,脸上是灿烂而不加修饰的笑容,如这正午的阳光一般明亮。他许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虽然他更多的是想在嘉茵面前表现得开心一点,但仿佛这半真半假的笑容笑着笑着就透过皮肉渗透进入神经和血管直抵心脏,他感到愉悦轻松了许多。
“嘉茵,我和妈妈要去美国处理一些事务,最近几个月可能会很忙很忙,而且还有时差,所以很少有机会联系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立马赶回来看你。因为事情太过紧急,所以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这条短信还是刚刚在途中写的。我已经登机了,你就不要来了,我不在的日子要乖哦。——爱你的以轩。”魏以轩坐在书桌前,犹豫许久,还是闭着眼睛,脑子一空就按了发送键。然后迅速地长按关机键,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一如所料,嘉茵打过去的时候只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样的回应,嘉茵的心里空落落地。
而后,嘉茵还是可以时不时收到魏以轩的短信,但她打过去的时候却无人接听。大概他在忙吧,也不是没有给以轩的母亲打过电话,但对方礼貌的语气中带着焦灼,得到的回应总是很抱歉在忙之类的回应,所以主动过几次,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嘉茵便不再主动打电话了。偶尔也是能收到以轩突如其来的电话,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费力,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所以她就劝他赶紧放下手机快去睡觉,所以每次也都是短短几句就匆匆挂断了。
病情似乎控制得不甚理想,魏以轩最后还是决定赌上一局,用他最后的剩下了可怜的生命作为全部赌注搏上一把。手术定在6月5号,正好是毕业典礼那天。当他得到通知的时候,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好巧,和两年前正好是同一天。
在那之前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自己安然醒了过来,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皆大欢喜。但若是他和两年后一样成为了植物人或者更不幸地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就让父母告诉嘉茵他移民国外不回了,让她忘了他。还有一条路,或许在两年后的他依旧还有选择的机会,这样一想,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和趣味。
手术那天他还是认输了,他想最后再见一次嘉茵,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可以缺席呢?十点的手术,他起了个大早临阵脱逃悄悄回到了学校大礼堂。
“晓薇,我的帽子有没有歪,还有领子?”
“没有,没有,很漂亮。别动,我要拍了......我又不欠你钱,笑一个嘛!”
咔嚓一声,照片里的嘉茵笑靥如花。他看到她的笑容心满意足地悄悄离开了。
还好赶回去还来得及,虽然糟了一阵痛骂。打完麻药之后他便跟着医生进入了手术室躺在了手术台上,至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了,只记得脑子里最后的画面便是医生为他带上氧气罩以及在他胸前贴上凉凉的电吸球。
大脑一片空白,我这是在哪?这样想着,他的耳朵突然灌进声音,和他上次清醒时一模一样。
“小轩,你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了,你快醒来呀,嘉茵那边我快瞒不住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只能依你的计划欺骗她了......”
魏以轩突然想到手术前的事情,继而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这里,终究还是废人一个,还是没能改变这残忍的结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想寻死都由不得他,一个连死都无能为力的人该有多悲哀,他笑了。但,事情似乎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两年后,他的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反正也没有选择的权力,那自己就在这里躺两年,等待着两年后的第一次穿越。
蔡馨雅几乎天天都跑来照顾自己的儿子,当医生说出“植物人”这三个字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失去了力气。蔡馨雅每天依旧是以泪洗面,但她不会在儿子面前表露半分,因为若是自己都这样悲哀了,儿子岂不是更绝望,她要成为儿子醒来的动力和精神支柱,哪怕让儿子觉得医生都放弃他了,但是他的母亲还期盼并相信着有一天自己能够醒来也是好的。都说时间是世间最好最神奇的药,不管再难的问题都可以被时间无情地甩在历史的洪流中。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溜着,蔡馨雅也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了,那股期盼奇迹发生的冲动已经少有了,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就像你可以让落入泥潭的人接受他落入泥潭的事实,但你不能阻止他想方设法地爬出泥潭。她隐约觉得总有办法扭转乾坤,但至于是什么她也还没弄明白。
蔡馨雅依旧经常抽空来给儿子讲他从小打到大的经历,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也没有什么条理和逻辑。那些经历有些他还依稀有印象,有些还清晰记得,有些却完全不记得,但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听到自己的经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再加上他一边听着自己的故事一边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以及想法,倒像是在看电影。不过,他似乎更了解自己了。不知曾经在哪看到一句话,睡前千万别思考,因为一思考你就成为了马克思。他这样日日夜夜躺在床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每时每刻都在效仿马克思思考人生,回忆过去,以及展望那虚无缥缈的未来。没有什么可说的时候,蔡馨雅也会为儿子读书,历史哲学经济古诗新闻......方方面面都涉及,不过更多的还是励志故事心灵鸡汤。这样也好自己倒是有许多闲心来读书了。没有空的时候,蔡馨雅会嘱托护士让手机自动阅读书籍。或者拜托邱子浩来陪儿子说会话,因为她总觉得儿子应该更喜欢听子浩讲大学时候的事情,所以她虽遵守儿子手术前的嘱托瞒着所有的人,唯独告诉了子浩。
“喂,您好。请问是谭嘉茵小姐吗?请现在来南门来拿一下您的花。”
“啊,花,我没有买花啊。”
“不清楚,您来看一下。”
“您说您在南门,可我们这里有西北门和东门,没有南门哎。您是在XXXX大学西南校区吗?”
“我在本部。”
“啊,那您稍等一下,我托人过去代我拿一下。麻烦啦。”
“好。”
朱丽叶玫瑰,难道是以轩?嘉茵怅然若失地看着桌子上那一打娇艳的玫瑰,拿出日记本里那朵玫瑰标本。纵然她努力去保存这朵花的美丽,但褪色的花瓣与那鲜嫩的花苞似乎在诉说着时间的无人能敌。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一点点波澜还是能掀起一阵大浪来让这寂静的夜波涛汹涌。谭嘉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凌晨三点多,他那边该是艳阳高照吧,午睡的话这个时候也该醒了,他现在应该也在清醒着吧,他会不会也在想我应该在熟睡中呢?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念头,谭嘉茵突然笑话自己竟这么傻。于是她放下念头,打开了相册,一张张滑动的照片记录着她这些年的生活轨迹。毕业后她就很少拍照了,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纪念的,那些活动的照片她更愿意放在日志里,所以很快便滑到了毕业时的照片。她看着相册里那张照片上自己灿烂的笑容感叹道,这张照片恐怕是毕业照里最好看的一张了,因为这张自己笑得最灿烂,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晓薇嫌自己太严肃。突然她觉得自己斜后方的那件衣服有点眼熟,于是放大了去看,她震惊地坐了起来,虽然只有转身离开时的半个身子以及一张侧脸,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以轩。
她想要立马告诉晓薇,但是她又立马放下了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晓薇肯定觉得自己疯了吧,仅凭一件白色的T恤就如此定断,她也觉得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自己肯定很疯狂,以轩早已经去了异国他乡,而且还有了新的归宿,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快活呢?当初她打遍了他周围所有人的电话,问遍了他所有的同学,甚至他们的班主任辅导员,但都得到一样的答案,他出国留学了。最后他的电话还有蔡阿姨的电话都把她拉黑了。这两年来她在时间的荒野里未等到他半分音讯。天地广阔,她也不知道他具体身处何方,曾经互诉衷肠的人她竟寻不到他半点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对了,帽子,他带了那顶我送给他的黑色帽子,而且帽子上的标记正对着镜头。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继而拼命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她记得他们的合照里有这张帽子,她越翻越激动,越翻越快。突然屏幕静止了,找到了,就是这几张。正面照,侧面照,与那张照片上的logo一模一样。仿佛抓到了证据一般,谭嘉茵平静了许多,她现在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一夜无眠,第二天她一大早就给晓薇打了电话。
“我也觉得像是以轩,可是他不都抛下你远走高飞了吗?这样的渣男我们还是忘了他比较好。”
“可他回来偷偷看我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呢?还有玫瑰花的事情,我可以肯定这束玫瑰花肯定跟他有关系,因为他曾经送过我这样的玫瑰并且还说过以后每年都要送我。而且还把地址送错了,那必定不是周围的人,况且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种花,所以肯定是他。”
“你这样分析我也觉得没毛病,但是如果他对你念念不忘当初为什么要抛下你,现在又送这样一束玫瑰却没有任何表示是什么意思?况且去年你并没有收到玫瑰花,这些都该怎么解释?”
“会不会以轩有什么难言之隐。”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不要再抱有幻想了,还是放下吧。”
“可是,我真的忘不了他......我真的......我真的好想......见到他。”谭嘉茵呜咽着,哽咽着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你收拾收拾等着我过来,我陪你去找子浩,子浩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好。”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谭嘉茵平静了许多,仍带着哭腔说了句好。
其实谭嘉茵知道就算问清楚了又能怎样,就算以轩曾经真的回来偷偷看过自己那又怎样,他们已经这样了,两年过去了,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他们大概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只是太难受了所以想找点关于他的事情做,身体有了目标,那么脑子就不会这么难受了,至少她还有点期待。不像之前她只感觉自己一个人待在黑暗寒冷的井底,现在她有了一个小目标就像是为自己找了一件事情做那就是拼命抓着井壁往上爬,虽然她知道这样做是徒劳无功的,但她至少不那么难受了。
“姐姐们,我真的不清楚,自从以轩走了以后他也不跟我联系了,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不信你看我们的通话记录还是在两年前。说着,子浩把手机递给了谭嘉茵,谭嘉茵仔细地翻了翻通话记录,短信记录以及聊天记录,失落地把手机还给了邱子浩。
谭嘉茵和祝晓薇走后,邱子浩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倍感愧疚。松了口气是因为那些记录确实是他在不知情的时候留下的,后来魏阿姨找到自己后也没有用以轩的联系方式互相联系,所以他和以轩的记录都停留在了那个时候。还好他和魏阿姨的联系记录没有被发现。愧疚的是,他看着嘉茵难过的样子真的有无数次想要告诉她真相,两年了,她还是放不下。但一想到以轩的那些日记以及知道真相后的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他还是忍住了。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就这样慢慢遗忘了,两年不行就四年,八年......总有一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