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举债

  那依旧在作画之人,闻声一顿后摇头晃脑笑道:

  “管他作甚,钓鱼撒饵可得,施恩图报难求,对我来说,无非是八个字而已!”

  那骑驴看花寻花人,持剑问剑迷茫客,但求富贵好玉者,残魂寥落养尸户......

  这些年里,莫振声与他们在黑山偶遇,或送机缘,或救其性命,或与之论道,或助其问心。

  均得一承诺。

  当时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白候脚步一顿,回头好奇道:“把那八个字讲来听听。”

  “信人不改,但错无妨!”

  那老鬼笑着回道:

  “那些人能来几个就几个,我能有几分便把握几分,便是一分没有,今日,我也要看一眼阳间。”

  红尘世道深,那些人便是死了,死绝了,也不出奇。

  可他,连残魂都要消逝了,还有什么可怕?

  哈哈哈。

  笔画愈深,莫振声手中已是漆黑一片。

  没了鬼候威压,赵紫夕便又可掌控身躯,此刻运行法目,但却无法洞穿莫振声在画之物,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第多少次惊叹道:

  “没有修为在身,全以意气而凝妙真道法,这是什么境界?”

  她心中惊骇至极,又想起白候口中那十六个字。

  向生而死,逆转阴阳,魂飞两界,肉胎重生!

  之前心中虽然知道鬼候和他都不该是开玩笑的鬼,但终究存了一份惊疑。

  但现在,看过了这老鬼的画,看过了他的狂。

  赵紫夕不知为何便笃信了。

  阴魂重生?

  天方夜谭啊!

  阴阳两界,生死殊途。

  谁也不敢有半点逾越。

  一旦打通这一线,说不得就要阴阳大乱,万道同伤。

  想到这里,赵紫夕发现了一个疑点。

  对啊。

  他们,凭什么?

  一个鬼候就够吗!

  恐怕,他还有特殊。

  想到这里,赵紫夕凝聚法力于双眼,暗中用出了龙虎秘传法眼,看向了那老鬼,多番洞穿查询,终于发现了那藏在魂影之内的一点元阳。

  终究是境界低微,白候一眼可看穿的东西,她要全力才可发现。

  于是她也如三十年前的白候一样惊讶。

  阳寿?

  人死寿清,天下万鬼皆是如此,即便另有机缘以鬼身修行到久命长生,也不可能再有元阳,重回阳间,即便是得道大真人陨落遗留真灵残魂,也不可能再留元阳,不得有逆。

  可他怎么会还有阳寿,这种事情,便是真仙来了,都做不到吧?

  除非是......嘶!

  世间真有天杀的人?

  赵紫夕混乱的看着那老鬼。

  眼下真灵、魂魄、阳寿都齐了,这画师,他.......还差一具肉胎!

  他难道要夺舍?

  轰!

  无法言说的光华,突的自莫振声笔下画册上亮起,但又猛地收敛。

  他收起卷,在赵紫夕微怔的眼神中,一把将那刚出世便被藏起的绝响画捆好扔给了她。

  “姑娘,这画留在我这里,只会被毁,今日有缘,给你留个念想,当然,若不喜欢,那就烧了做柴。”

  不知不觉,他脸上已经没了愤懑,头顶的天劫威压也视如无物,他身上似唯有一腔即将见到人间的喜悦、自在。

  “对了,离我远点,因为,天,要来杀我了!”

  说完,莫振声便笑着走出白候掌中世界,踏上黄土。

  在他面前,有一石碑。

  上有苍劲大字写就“永镇幽冥”四个大字,此刻正在放光。

  那是多年前圣人斩杀鬼王时所留。

  走过界碑,便是人世间。

  莫振声叹了一句好字,手中出现一方令牌,正反面皆有阴刻二字,分别是太山,赦令。

  唯有持此令牌,才可过界。

  石碑照之,神光自敛。

  他于是才跨过石碑。

  境界退去,终至阳间。

  莫振声身躯暗淡,应风而移,身比纸薄,鬼影透明。

  怕不需片刻便要消散。

  天上煌煌雷音更甚,便在这阴阳界,梁父山外,积起乌云一片。

  天劫已成啊。

  可世间万鬼夜行,便是太山阳界中,也有未被山神拘拿的害人阴鬼游荡,可谁又听过天劫来劈那些阴鬼!

  当年那位大鬼王,一样逆行出山,前往人间屠戮,雷劫又在哪里?

  他一小小阴鬼,风可杀之,日晒则湮,又凭什么让天劫来劈?

  今日这劫,却专为他来!

  莫振声眼前,一片茫茫黑暗,一片朦胧薄雾。

  目之所见,无有真容。

  天上雷声轰隆,鬼影越加淡薄。

  他没有再看山间景象,也没有看天,而是看向了太山之上,恭敬一拜。

  “今日,我这老鬼要向天举债,还望大人及府君通融。”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既然还有阳寿,天地就欠他一回人间。

  但那凡俗之中,匹夫尚不敢举债豪强,宗门亦不敢举债王朝。

  今日区区一阴魂,孱弱如蝼蚁,面对天劫,却视而不见,竟然说要向天举债。

  先不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何欠他。

  这份敢叫天还债的心气。

  果然是,万古唯一!

  便是用鬼之将化,无畏无惧,百年困顿,业已疯了也无法形容。

  太山之上,岱庙之中,片刻后有琴音传来,声音轻缓,如冰泉流珠,冻了时光。

  天上乌云滚动顿时慢了三分。

  便是雷霆游走,都短了一口气。

  如此时候,怎能无人抚琴?

  那位人物的回答,不言而喻。

  大乾人,可不怕这天哩。

  圣人高过天,王朝占大道。

  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

  怕死不是大乾人。

  连逆天都不敢,还修你娘的行!

  至于太山府君,一直不言不语。

  这本身也已经说明了问题。

  “多谢大人,多谢府君。”

  莫振声说完之后,看向周围。

  “诸位,还记得梁父食楼中那画师吗?为何不来见我!”

  当年随缘共六人,三十年间无音讯。

  今日,会有几人来呢?

  天劫之下,那阴鬼看似一阵风便要吹跑,即便竭力呼喊,声音本该传不出二十一丈。

  但是心比天高,看起来竟如此广大,以一腔意气,硬生生将声音传遍千里。

  虽无道法,胜似道法,让今日太山,万众瞩目。

  山林中,有人笑着骑驴走来,耳边别花,手持火炉,温酒道:

  “你这老鬼,本想请你喝酒,怎的就已经醉了。”

本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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