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宝剑,家传宝剑!”
“番麦!卖番麦咯!”
开封城的闹市熙熙攘攘,人们在各个摊位上逛来逛去,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白洁的天空在小贩的吆喝声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烟火气。
十五岁的黎天仇正坐在开封的大茶楼“汴京楼”的二楼喝茶。
“来咯,客官您稍等!”店中的小二跑来跑去,不断地给客人倒着茶。黎天仇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客人看样子都是平民百姓,便吆喝小二:“小二,小二!”
“诶,来咯!”店小二快速跑过来,“天仇啊,今儿个又来啦?”
“今天有什么好料?”
小二用毛巾擦了擦汗,操着一口河南话道:“今儿个……听说那个月下剑偷了啥啥剑谱,叫逃了……”
“这我没兴趣,我要问的是……”
“哎呀。”小二又擦了擦汗,顺便向茶杯里倒了些茶,“天仇啊,俺们不是不知道恁这事,要是听见风声了,难道还会瞒着吗?”
黎天仇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茶又呷了一口。小二见他不说话,也就去服务别的客人了。
楼下忽然一阵喧闹,客人们都赶忙凑到楼梯口凑热闹,黎天仇也起身看看情况。
“你算个什么东西?”黎天仇向下看去,只见一个满面油光的粗汉对着对面一人怒吼。对面那人道:“你这欺侮人的恶霸也配和我叫板?”听他如此说,全场哗然。要知道那个粗汉可是当地独霸一方的“地头蛇”罗山,那人敢如此顶撞罗山,想必也是有些本事。
“你说什么?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吗?!”
“什么‘土里虫’是吧?不过是个臭虫,在这里欺侮别人,算什么啊?”
黎天仇听那人口气甚大,不由得起了好奇心,踮着脚从人群中探头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玄色长衫,身形挺拔,眉清目秀,一双剑眉怒竖,左手按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上,右手护住身后一个瘦削的农民。
“跟老子作对,你想死是吧!”罗山从背后拔出一把三四尺长的大斧,话未说完便向那人劈去。众人惊呼,只见那人哈哈两笑,抽出长剑,一个侧身躲过,又向罗山腰上划了一剑。罗山一声痛哼,又转身横削,那人俯身一闪,没料到被罗山一脚踹开,摔裂了一张桌子。
“那不是白兄弟吗?”黎天仇身旁的客人小声议论,黎天仇随口问:“谁是白兄弟?”那客人向前指了指:“就那个,白天笑白兄弟,人很好的。”
白天笑从地上爬起,举起长剑又向罗山刺去。罗山大斧一劈,欲将剑势挡下,白天笑剑势一转,剑身缠上罗山手腕,吓得罗山急忙收手,将大斧抛下,向后连退了数步。
“怎么?‘土里虫’不敢露头了?”白天笑大笑一声,剑尖指地。罗山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大吼一声,向前连续抡拳,白天笑收剑而立,道:“比拳脚?那我可要领教了。”他摆开步式,盯着罗山的双肩,忽地双拳崩出,闪过罗山的拳势,正中罗山胸膛。罗山一口鲜血喷出,向后飞出,摔在墙上,震碎了身旁的桌子。
众人见状,无不震惊,黎天仇也甚是惊讶,他从小与叔叔曾失在一起,除了曾失便没见过几个会武的,这下看去,不由得暗暗赞叹。
“‘土里虫’,这可都是你砸的啊,我可不赔。”白天笑嘿嘿一笑,拍拍手:“散啦散啦!”
众人散去后,上前收拾的小二对白天笑道:“白兄弟今儿个又是咋啦?”
“只是看这恶贼不顺眼。”白天笑盯着昏迷的罗山,道:“这家伙也没什么实力,怎么敢这么欺侮百姓?”
“唉……你不知道,这罗山啊,背后有靠山的。”“什么靠山?”“就是咱这儿的……”小二说到这里,停了停,眼睛瞟了瞟地上的罗山。
“有什么靠山都无所谓,一丘之貉而已。”白天笑忽然瞟到了站在楼上的黎天仇,便转身上楼,来到他旁边:“这位兄弟有兴趣陪我喝一杯吗?”黎天仇看着白天笑的笑容,不由得放下了几分戒心,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回桌坐下。
白天笑搬来凳子坐下,要了一碟瓜子。
“你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白天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哈哈,只是觉得你这小兄弟长得俊啦。”见到黎天仇只是盯着他,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磕了几颗瓜子,回头看向周边。
“嗒”,“嗒”。白天笑的目光被吸引到了西北角的一个男人身上。这男子头发散乱,身上披着虎皮,细细看去,那人脸上似乎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只见那人用手指敲着桌子,虽然敲击力度不一,声音却平稳地传到了白天笑耳朵里,显然内力深厚。
“诶,小兄弟,这是茶钱,你陪我出去逛一圈可好?”黎天仇向白天笑的右手看去,手下是一打碎银。“什么意思?”“陪我出去逛一圈。”白天笑又使了个眼色,可黎天仇却未理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哎呀……”白天笑凑近了些,悄声道:“你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黎天仇扭头向西北角看去,却被白天笑制止:“别看他。”他也只好继续盯着白天笑。
“你可听闻过‘鬼四郎’?”白天笑悄声道,“‘鬼四郎’陶鹏大。”黎天仇涉世不深,且曾失与江湖脱节已久,而陶鹏大出名也是近几年的事,因此未曾听过这等名号,仍是盯着白天笑。
“据传他可是通晓天下事,要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都可以找他,但他性情不定,难以捉摸。”见黎天仇身子前倾,白天笑便补充道,“听说他经常出没在这汴京楼,简单来说就是搞情报的,不过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得到情报的。”白天笑的目光顺着西北角向东面掠去,见东面有个身形猥琐的瘦小男子。西北角那人敲几下,东面那人就晃晃腿回应。
“你刚才说让他找什么人都行?”黎天仇忽然起身,俯身问。“我可没这意思,他只能搞到情报。”“我就是这意思。”见黎天仇认真地说出这话,白天笑忽然来了兴趣:“找什么人?”
“他在哪?”黎天仇扭头看向西北角。“我哪知道……”白天笑道,“你要找什么人,或许我也能帮帮你。”“我找……”黎天仇回过头,眼神忽然多了几分犀利,“你为什么帮我?”“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白天笑耸耸肩。
黎天仇想到白天笑替别人出头,不知为何心里有了几分信任,便重新坐下,向白天笑讲述了曾失曾讲过的自己的身世。曾失并未对黎天仇讲过发现他之前的事,他便只是照着曾失概括的略略讲了一遍。
“小兄弟……”白天笑皱起眉头,“这忙我不帮不行。”白天笑脑中闪过几丝火光,想起幼时家中惨状,不由得怒上心头,自言自语道:“江湖上竟还有如此败类……”
黎天仇见他如此动情,不由得又放松了几分,接到:“我叔叔说,害了我一家的那个人叫……”话未说完,他忽然感到后颈一阵寒意,扭头一看,正与西北角那人对上了眼。那人瞪了一眼,随即搁了茶钱起身离开。
虽然只是一瞪,但黎天仇已经深深感受到了那眼神中的杀意,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那眼神啊……看来不是个善茬。”白天笑抿了一口茶,见东面那人也离开了,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人?”
“呃……对……那个人叫裴金。”
“你说什么?!”白天笑忽然激动地站起身来,眼中充满惊讶,随即撂下茶钱,拉着黎天仇快步走出。黎天仇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茶楼外。
黎天仇问道:“你干什么?”但白天笑并未搭理他,拉着他又行了一会儿,待走到相对人烟稀少的地方时,才开口道:“你说你要找的人是裴金?”黎天仇不解,问道:“你认识?”
“呵……何止认识……”白天笑满脸怒容,“我有一个亲人,就因为他……”
黎天仇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消息吗?”“没有……这几年我打听遍了,什么也没打听到,有人说他做官了,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出家了……”黎天仇听后,微微有些失望,白天笑话锋一转:“要不咱们去找刚才那两人,那个瘦一些的应该和陶鹏大有些关系。”“都走这么远了,上哪儿找?”
“这个嘛……”白天笑道,“四处看看总能发现的,也没走多长时间。”
汴京楼附近有个集市,此时热闹无比,二人在一家肉铺旁待着。“你怎么确定那个瘦的人来这里了?”黎天仇的眼神在行人之间游动。白天笑道:“刚才拉你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往这边走了,大概率会来这边吧。”
正说着,白天笑忽然扭头向不远处的菜市场看去:“我感觉那人应该会出现在那里。”黎天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你确定?”
“直觉。”说罢,白天笑径直向菜市场的方向走去,黎天仇随即跟上,二人在一家摊贩后方看到了那个瘦子。
“是他。”黎天仇小声道,“我们现在就去问他?”
“先观察观察。”
二人分开,一同向瘦子走去。那瘦子正在看着手里的一块布,布上好像写了什么东西。白天笑凑近看去,那瘦子却察觉到了,将布塞进前襟,径直走开。二人紧跟其后,一直走到了街道上。瘦子迅速钻进了拐角处,二人也跟着走进去,却是条死路,而那瘦子也不知所踪。
“你们,什么目的?”
二人抬头看去,见那瘦子正蹲在一棵树的树梢上看着两人,眼神中充满警惕。
“在下白天笑,这位是黎天仇兄弟,我们是来打听东西的。”
“为什么跟着我?”那人的目光又警惕了几分。
“打听些东西。”黎天仇道。
“为什么找我?”那人盯着黎天仇,眼睛眯了起来,“我看着是有什么收集情报的本领吗?”
这话问得二人哑口无言,白天笑看着那人,过了许久才道:“这些你不需要管,我们只想打听些东西,报酬是不会少的。”
那人一听报酬,两眼一亮,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跃下树梢,道:“不错,有眼光。既然有生意做,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是……”
“我?我就是‘鬼四郎’。”陶鹏大一脸骄傲地说道,“‘鬼四郎’陶鹏大,你们都听过吧。”
二人心中一阵欣喜,没想到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四郎”。
“你们……刚才说要打听东西,那可算是找对人了。”
“是这样的,我们要……”
“等等。”陶鹏大打断白天笑的话,眼珠转了一转,问道:“报酬是什么?”
黎天仇看着眼前这个狡黠的人,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白天笑拦住。
“不用管报酬是什么,事成了少不了你的。”
“哟,这阵仗,哥儿俩是要去干点坏事啊。”陶鹏大转了转眼睛,“我这人啊,可不喜欢拖延,说吧,报酬具体是什么?”
白天笑想了一想,道:“听闻‘鬼四郎’索要的报酬从不是那些钱财等俗物……”
陶鹏大又打断白天笑的话,道:“嘿,我这人就喜欢点珍奇稀物,我可不像我兄长们那样沉迷俗物。”他又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报酬你来定,看看老兄有什么奇物。”
白天笑想了一想,道:“什么奇物都可以?”“那是自然,只不过要能引起我的兴趣。”
“这样的话……”黎天仇突然张口道:“我家是有些名贵青铜器的,不如拣些当作报酬?”
“也好。”陶鹏大道,“那么哥儿俩说说吧,想知道什么事?”
“裴金。”白天笑道,“我们想要知道这个人的行踪。”
“裴金啊……”陶鹏大眼珠转了转,“是江湖上的?”“自然。”白天笑答。
“嘶……奇怪……”陶鹏大挠了挠头,“真的有这个人吗?”
“我们找他也是为了……”黎天仇话未说完,陶鹏大便打断他:“停停停,我从不听顾客的私事。”他顿了顿,又道:“确定这人还在江湖上活动吗?”
“也许吧,可能是我们上一辈的人了。”白天笑道,“真的找不到吗?”
“嘿,小看我‘鬼四郎’了,这种人三天之内给你查出来。不过报酬嘛……”
“我还有一些古玩可以给你的。”白天笑道,“那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见面?这倒不必。”陶鹏大嘿嘿一笑,从两人身边走过,“消息我会带给你们的,至于报酬……到时候再说。”
见陶鹏大走远了,黎天仇道:“我怎么感觉他知道些什么……”
白天笑想了想,叫住陶鹏大:“诶,陶兄弟,方不方便把你知道的透露点?”话刚说完,黎天仇连忙捂住他的嘴,但陶鹏大只是嘿嘿一笑,向白天笑扔了一个布包,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小兄弟,别担心啦,我做事有把握的。”白天笑说着拆开布包,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罗山背后”。
两人立即回到茶馆,罗山正在门外大吵大闹,看到白天笑后立马开溜。白天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他手腕,黎天仇趁机撕开他后背的衣服。
“怎么什么也没有?”黎天仇看着罗山光溜溜的后背,正自疑惑,白天笑却对罗山道:“喂,你,哪道儿的?谁罩着?”
罗山哆哆嗦嗦地道:“胡……胡……”“胡什么?”
“胡成大哥……”“你是说那个建了什么‘二虎寨’的恶霸?”白天笑用绳子将罗山困住,回头对人们道:“人我放这儿了,来几个兄弟送他去官府,如果再敢闹事,我可不会放过他。”随后叫上黎天仇同行。
路上,黎天仇问:“白兄,你说的那个‘二虎寨’是什么地方啊?”
“那地方啊……诶,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啊,我叫黎天仇,白兄叫我天仇就好。”
“好,‘二虎寨’,其实叫‘二虎城’,顾名思义,是个‘二胡城’。一个胡是‘虎面霸’胡成,另一个自然是他儿子胡家安。这两人为霸一方,欺压百姓,胡成是个莽汉,一心只想称霸,但他儿子看得远,想要做个什么城主,不过都是一丘之貉。虽然那里命名为‘二虎城’,但外人都称其为‘二虎寨’。”
“做到这种地步,官府为什么不管?”
“呵,谁知道呢……”
二人买了两匹马,赶了两天路,终于在第三天黄昏来到了二虎城前。平坦的土地上,赫然伫立着一座城寨,城寨周边用木制拒马包围,寨墙高筑,几名身着皮甲的士卒在“城门”前待命。
“先不急,刚才看到了一群人向这里赶来,看看什么情况。”二人便在远处观望。
不多时,一群农民打扮的人闯到了城门前,带头的壮汉大喊:“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两个卫兵将他拦住,遣了一人去报信。众人在门前闹了一会儿,大约半炷香时间,城门终于打开,一位褐衫老人徐步而出,看了看被拦在门前的农民们,道:“胡老弟不在这里,有什么事找我谈。”声音虽不大,但传得很远,就连白黎二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那壮汉听完,对老人道:“你是管事的?”
“不是。”老人用他那冷峻的眼神上下打量壮汉,壮汉有种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被老人看透了般的不自在,便喝道“你这老头子看什么看?”
“什么事?”老人仍是不慌不乱地问。
“还问什么事,你们欺压我们这么久,我们可不再继续给你们当牛做马了!”
“可算有位猛士了。”白天笑心想。
老人微微一笑:“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呵呵,老子今天就要把你们这寨翻个底朝天!官儿不管的事情俺们自己解决!”壮汉亮出锄头,后面的农民也纷纷拿出农具用作武器。
“呵。”老人静静地看着他们反抗,然后从后腰的袋子上取出了一把尖刀,将它对准了壮汉的眉心。
“俺们可不会被吓到!”壮汉一声怒吼,农民们一齐向前冲去,几个卫兵已经阻拦不住,纷纷动用兵器攻击农民,双方打作一团。
那壮汉猛挥锄头,打倒了两个卫兵,又向老人砸去。老人不闪不避,只是稍稍抬起右手,停在空中。壮汉一锄头下去,老人竟没有一点伤,那壮汉的双手却已被齐齐切断!
“你自己撞上来的。”老人轻描淡写地说,随后从壮汉身旁走过,壮汉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双臂的断面,切口竟是如此平整!
老人走入人群,右手来回划动,便又有几个农民断了手。然而酣战的农民们并未注意到这个危险的老人,无人加以防备。
老人连划三下,就有三条手臂落地,又向下划了五六下,几个农民便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腿。
“那老人是什么人?”黎天仇看得胆战心惊,转头看向白天笑,只见白天笑一脸震惊,良久才说道:“‘解人庖丁’方丁,他这种厉害人物为什么也在这儿……”
远处的酣战仍在继续,方丁钻出人群,抓住一个农民摔在地上,尖刀翻飞,那农民的身体立刻“开了花”。这时农民们才认识到了眼前老人的恐怖实力,又见到地上杂乱的断肢,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谁还想再闹事?“
只一句话,农民们都吓退了几步,四散逃去,就连断了腿的也用上肢艰难爬行。
方丁转头对小卒道:“这件事不必对胡老弟报告,已经解决了。”说着便走进了城寨。
这时远处的二人冷汗直冒,黎天仇暗自庆幸没有像那些农民一样直接闯进去。
“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白天笑擦了擦汗,“天仇,我看咱们还是找些帮手吧。”
“上哪里找?”
“这样吧,咱们分开一个月,各自找些帮手,一个月后汴京楼见。”
“一个月……为什么不练练武功?”
“你觉得一个月能赶得上方丁这等人物吗?”白天笑道,“胡成的实力我不敢确定,但他最差也不能差过方丁的五成实力,现在看来从寨门正常进去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能找些帮手把胡成抓来问话了。”
“所言极是。”
“那就这么定了,一个月后汴京楼再见。”白天笑说完便驾马而去了。
“真是个行动派……”黎天仇看了看已经泛黄的天空,驾着马,独自向夕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