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时隔五年未见过面的朋友再重逢,心底会生出怎样的感情呢?激动喜悦,怀念?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于我自己而言,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跑。
尽管我们曾熟络非常,彼此间无话不谈,从现实的种种到幻想世界里的角色扮演,说起来有段时间我们迷上了冒险游戏,就通过铅笔将脑海中光怪陆离的异世界记录在了画本上。选择职业,打倒怪物,收集素材,作战训练提升等级。在漫无目的的异世界里过着自由散漫的冒险生活,稚嫩的图画积攒了三个厚厚的图画本,现在仍存放在我家书桌的抽屉里。
可我却无法触及现如今在我眼前之人的真心,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多大的差异才能视为不同的两个人,百分之几的变化能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我到底要凭借什么去判断她的同一性?声音、外貌、喜好、内心、经历、记忆,这些所有都已然改变。我的怀念也只是过去的自我遗留的残骸而已,想必瑶瑶姐也大概是这样的。
“怎么一直绷着个脸,心情不好吗?”瑶瑶姐的身高和我差不多,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看。
这将我把内心笼罩的自卑感激发,使我不由得想遮住自己的肥脸,“别,别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不习惯这样。”
“为啥?和人说话的时候正视别人才比较有礼貌吧?”瑶瑶姐倒是毫无这方面的顾虑,毕竟她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是个大美人。
“我长得不好看……”我终究忍不住了,把脸别到一旁。
“唔……”瑶瑶姐捏住自己洁白的下巴,反而更仔细地打量了起来,“虽说乍一看因为你的体型会觉得你难看,但实际上看久了也不会多么反感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的五官底子很好,瘦下来一定很好看的。”
说完,她又突然呵呵傻笑起来。
“你在嘲笑我吗?”以前的瑶瑶姐会这么神经兮兮地笑吗?我搜索着记忆,惊觉自己居然满脑子都是她伤心的哭脸。
“不是啦,我只是想到网上看到的评论,但是和那些亳不负责的评论不同,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哦。”柳瑶瑶的话语中饱含真心,“你的鼻子挺高的,眼睛也只是因为脸上的肥肉太多所以才显得小,嘴唇的形状也不差,虽然有我戴着回忆滤镜的缘故,但是你真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看。不如说瘦下来一定很漂亮,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实话,而且并非空口无凭,证据就是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你自己也肯定有印象吧,那时候周围的人看到你不都会夸一句好可爱的女孩子吗?”
“我,我要回家了。”虽说我被瑶瑶姐的话语扰动得心花怒放,她仿佛精通心理学一般深谙我自卑病的根源并开出了良药,但对我来说效力过猛已经使我大脑宕机了,使我转身就要逃跑。
“等等等等,别跑啊,”瑶瑶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制止了我的动作,“说起来,你到操场这边也是来跑步的吧,就是说减肥正在进行时咯?”
“嗯。”这点倒是没什么辩解的必要,我身上的汗水也才刚逐渐止息。
“那就和姐姐我一起来特训吧,”瑶瑶姐对着我伸出右手,比了个剪刀手,“别看我现在身材挺好的,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也胖过一段时间哦,所以对于怎么减肥我还是有经验的。”
胖起来的瑶瑶姐,很难想象,不过她与我相隔的时间几乎和相处的时间等长,所以理所当然地有许多我想象不到的模样。
“啊你看起来不太相信呢,我给你找一找。”说着,瑶瑶姐翻起了手机的相册,可以看见许多好看的自拍,还有一些风景照,以及和女孩子的合影,看上去并不像有谈恋爱的样子。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一想到瑶瑶姐可能有男朋友这种事,心底忍不住会有股莫名的失落感。
“给你看,这是我高二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暖阳,阳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女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看上去充满活力又分外秀气。
“这一点也不胖吧。”那时的脸蛋和现在没有多大区别,洁白干净,嘴角的美人痣平添一份妩媚。“你是故意在秀自己的美照吗,我要生气了。”
“啊不是不是,这只是看上去不胖而已,其实那时候我有点小肚子的。”看来瑶瑶姐所理解的胖与我不同,“算了,这不重要,和姐姐我一起特训吧,你瑶瑶姐保证让你高效又健康地瘦下来。”
……
晚上,我的卧室里。
吃过晚饭后我瘫在了床上,翻着手机的交流软件PP,看着挂着二次元女孩头像的瑶瑶姐发来的照片,那是一张于我而言堪称恐怖的合照。
用粪土来称托鲜花的美丽,连带着花朵都会被污浊,我是怀揣着怎样的决意与瑶瑶姐一同合影的,连自己都感到佩服。
“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可爱之处的。”瑶瑶姐发来信息。
“……”回复她一串省略号后我补了句“我要睡觉了。”
倒也还没到该睡觉的点,但我被今天一整天跌宕起伏的心情折腾得不轻,现在只想合上双眼了。
我答应了瑶瑶姐所说的特训,不如说我本来也挺希望有人能指导我减肥的,和她在操场上拍的合照就是特训的第一步,尽管我对摄像头无比恐惧,但拗不过瑶瑶姐的要求。
她说只有用照片记录下来才能持之以恒地激励自己减肥,然后就揽着我的肩膀拍了张合照,照片上的我丑陋得令人感叹。
我真的能有所改变吗?从床上翻起身来,忽得想起还有作业没写完,于是怀揣着激动的困意写起了作业。
就像天体的运行永恒守一一样,这一天也只是我的日常之一而已,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点,世界和时间一如既往地前行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初中生只是海中的盐水一滴,掀不起任何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