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那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多余的石碑?难倒他们不是根据牺牲的人数切割的石块吗?一系列问题如洪水般冲进莫尔什的大脑,他一时间并没有思考出问题的答案。
悼念完毕,文里•克莱斯族长又带领着众人低声歌唱起来,这首歌是根据克莱斯在临死前的十几分钟里一直循环哼唱的不知名小调填词而成,被族人用来表达对英勇牺牲之人的尊重与怀念。
吟唱完毕,大家在接连送上祭品后正要散伙,各回各家,文里却突然喊住了所有人。
“诸位,对于烈士们的牺牲我深感沉痛,我也知道逝者家属们迫切地想要回家发泄情绪,但很抱歉,我们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群众疑惑而又无奈地回头望向文里族长,他表情严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麻木,眼神中透露着坚毅,或有夹杂着几许的怜悯痛惜之情。
“请大家移步日月崖。”文里抬起手臂,摊开手掌伸向正前方。
片刻之后,族人重新聚集在了一处悬崖边。这里是部落所处山头的尽头,也是峡谷的尽头,再往前一点就会坠入下方浓厚的一抹白色。
所以人们自古以来就把此处当做天然的……刑场!
跟随人群来到这里的途中,莫尔什一直在思索为什么族长会突然下次决定。难倒刚才看到的那块多余的石碑是为了接下来要发生事情做后事吗?
在综合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现在的时间点后,他得出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结论——自己将被处刑!那块石碑也是自己不久以后的墓碑!
这个结论虽然看似荒诞,但不难猜出,因为莫尔什在从危险中逃脱,回到部落后,不仅没有表现出对不幸之人的遗憾,反而大肆传播自己看到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以致让很多人都觉得是他造成了这一切,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蛊惑人心。
猜测之余,文里族长已经走到了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他的一旁有一小块崖尖,比周围的崖边都要向外凸出一点。
文里清了清嗓子道:“肃静!”
喧嚷的人群瞬间被压制住。
“想必大家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文里顿了顿,“我为此先向逝者家属表示深深同情和歉意。”
“经过昨晚部落领导人们一夜的商讨,我们决定向自然使者,向上天献祭一条鲜活的生命,以此来向上天赎罪,请求祂不要再残害我们的族人。”
没错,这个居住在山头崖边的部落集体信仰上天,他们有时也尊称祂为自然使者。一旦族中受到了什么莫大的灾难,他们就会向上天贡献一条生命,以讨得祂的庇护。
“同时,我们也精心挑选了献祭之人。”文里继续说,接着他抬起手,伸向人群。
被指到的人群都纷纷避让开,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不应被献祭,或逃避被献祭的命运。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没有躲开,他静静地站在中间,闭着眼睛仰望天空,而他一旁的妻子和儿子早已泪流满面。
是莫尔什!
众人又开始喧闹起来,七嘴八舌地对着莫尔什一顿指点。
莫尔什故作淡定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亲吻了一下妻子。看来他已经将自己猜测的结果告诉了妻子,而他……猜对了。
“对不起,莫尔什,对不起,纳斯太太。”文里满怀歉意地说,他的眼眶也挤满了泪珠。
莫尔什深深叹了口气,走向了凸出的那块崖尖。
“先公读莫尔什•纳斯被选中成为献祭之刃的原因:一、莫尔什•纳斯先生已结婚生子,完成了人生大事;二、莫尔什•纳斯曾在日常生活中,不知一次的宣扬要去到云层之下的危险念头,并在狩猎队受到如此重创的不幸情况下仍然不知悔改,甚至大肆蛊惑人心,编造谣言……”
在文里族长宣读的时候,莫尔什默默的站着崖尖,仍保持闭眼仰头的姿势,他双手背在身后,享受着寒风拂过面颊,将泪水冻住的感觉。
他后面的地上放着一个小陶罐,是他在走到崖尖时从衣袋里掏出来的。这个小陶罐就是他收集眼泪用的,平时都是随身携带。
他现在决定将它留下来,希望人们能够通晓的他的遗愿,将它埋进自己的墓里。
文里•克莱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宣读完了所有莫尔什被指定献祭的原因。
“莫尔什•纳斯先生,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文里侧过身子来看着莫尔什。
莫尔什不紧不慢地张开双臂,使整个人沐浴在呼啸的寒风中,像是在对最后的宁静告别。
“不如我们去云层之下看一看吧!”
所有人惊愕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是被这句话的危险性吓到了,而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说出这句话。
马狄洛默默躲在人群的后方,靠坐在一棵树下,抱起腿来将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湿润红肿的眼睛远远望着莫尔什的背影。
只见莫尔什身体慢慢向前倾倒,之后迅速跌落下去。
一旁的文里则将头扭了回来,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纳斯太太和他的儿子哭声长久不断地回荡在峡谷上空。
马狄洛强撑着爬起来,一路跑回了家里。
…………
“随着莫尔什•纳斯无所畏惧地纵身一跃,故事就此结束了。”画面一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一间亮着温馨烛光的屋内响起。
黄晕之下是一个满脸皱纹,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在屋子角落的床上,他的笑容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老人床前坐着一圈年龄不大的孩子,将他团团围住,手托着脑袋,痴迷地听着老人讲故事。
再之后就是挤满了屋子的成年男人和妇女,他们一个个都强忍着泪水,仿佛在等待什么。
“故事之后怎么样了呢?”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哈哈。”老人伸出皮包骨头的黝黑的手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傻孩子,我们现在就是‘之后’啊!”
老人的手在笑声和孩子们的讨论声中沉了下去,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辆简陋的汽车行驶在山路上,后座中是盖着白布的老人遗体,后面还有一辆车拉着一口木质棺材。再后面就是十多辆前来参加葬礼组成的车队。
车队驶过一层又一层的云彩,经过半山腰的森林,最终停留在了一处山头。山头被一道峡谷隔开,每一处山峰从崖边都盖着一座或多座老式木屋。
身穿丧服的老人家属带着棺材和老人遗体来到一群俨然的墓碑前。家属中强壮的青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铲子,挖土,立碑,埋土。
最后由老人的儿子在上面刻上了寥寥草草的几个字:卡莱•赫罗思耶•马狄洛之墓。
马狄洛的墓碑左边还有一座较为矮小的墓碑,上面刻着:莫尔什•纳斯之墓
家属们一一将花朵,酒瓶之类的放在墓碑之前,有的家属还在一旁的空地上连哭带喊的烧纸。
终于,过了几个钟头,人群纷纷离开,这片墓地又恢复了原本的死寂。
寂静之中,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马狄洛的墓碑前,他拿起碑前的一瓶上好的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持杯的手和老年马狄洛生前的手一样衰老
喝得尽兴之后。他随手一丢,静静躺在了莫尔什和马狄洛的墓碑中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