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叹一口气,无奈带笑:“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小时候被你管到大。现在才不过两小时的时间,就管了我洗澡吹头发看电视,又管我用手机,江月,才刚见面,你收敛一点。”
“谁爱管你了!”江月把头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后我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说吧。”
林叙拿起手机,蹲下去打开柜子翻找了半天,掏出来了那个被他丢落了很久的透明手机壳。
因为时间太长而氧化成了浅黄色,看起来脏脏旧旧的。
他随意吹了两口灰,把手机套进去,放在茶几桌面上时,虽然动作仍透着随意,但接触桌面时的力道是轻的。
“你不爱管我,但我爱让你管。”他说着重新坐回她旁边。
高大匀称的身影坐下来的时候沙发会抖动陷落一瞬。
“你求我的?”江月眨巴着眼睛。
“嗯。”
“嗯什么,说是你求我的!”
“我求你的。”
“求我也不管你。”江月扬着小眉毛,笑意扩散。
“那我好伤心啊。”
他拿起一方小毯子,给上面结了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墨绿色绳结,盖在了江月的身上。
奇妙的是,毯子没有从她身上穿过,她反能感受到毯子的重量,以及逐渐温暖的感觉。
“那你挤两滴眼泪出来我看看你有多伤心。”江月咯咯直笑,“我还没见过鳄鱼的眼泪呢!”
“刚被你管完,正开心,哭不出来。等你睡醒了开心劲儿应该就过了,到时候再哭给你看。”他说着,把电视的声音调小,帮她拢好被角,“睡吧。”
“我不想睡。”江月摇头,强忍着眼下的疲惫,“我就靠一会儿,歇一歇就好。”
“嗯,闭上眼睛吧。”他也不拆穿,手隔着毯子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
哄小孩子似的。
“林叙。”
“……睡觉。”
“我就说一小点儿。”
“说吧。”
“你好像变成了很厉害的人了。”
“这样不好吗?”
“我结出妖魄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去你身边,我现在就可以保护你了,帮你驱逐所有靠近你的妖怪,你就再也不用为可以看见妖怪苦恼了。”
林叙问:“后来呢?”
她小声说:“后来我发现我没办法离开埋葬我的山林。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要怎样才能到你身边。但我想,我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要努力提升妖灵,结出完整的妖魄,这样不论我什么时候遇见你,都可以保护你。”
她困倦地闭上双眼,两只小手都紧紧地抓着那个风铃。
“然后我来了,可你好像已经变成了很厉害的人了,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林叙,我因为你豢养妖怪,终于可以不再受妖怪烦扰,以及你成为厉害的人而感到开心。”
“可也会因为自己而感到不快和无力。”
“……要是我能再努力一点就好了,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时,起码会更厉害一点。能和你比肩,甚至超过你,都好。”
“可我只是和你豢养的小妖一样的弱小。我因此觉得挫败……林叙,你不要笑我。”
拍着她的手没有停顿。
空气中传来他的轻笑声。
“都说了不要笑我了……”江月皱眉咕哝,不睁开眼睛都能想象到林叙那个讨人嫌的样子。
“江月,未来还有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日子。我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等你慢慢来,还是说……”他笑意扩大:“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你以后的不努力做铺垫?”
“……屁!”
“虽然我可以保护好你,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成为和我一直并肩的人,所以再多努力一点好不好大耳狗?”
她好字才说了一半,睁开眼睛瞪他:“谁是大耳狗!我不是狗!”
“好,睡吧。小狐狸。”
“这还差不多。”她讲话已经开始含糊了,但还是嘴硬的:“我只是靠一小会儿。”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的小脸上垂下一小片阴影。
她很快便呼吸均匀绵长了。
林叙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怕再一次失去的紧张交织在一起,耐心的、温柔地拍哄着她。
窗户缝里透进来一阵很小的风。
林叙顺着看过去,窗外空荡,只有稀疏的星辰挂在天上。
很快,阳台那边的风铃声响起,一阵混着清竹酒一般的香气顺着窗外的风一起送进来。
再定睛看时,房内站了一个模样清冷,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看着林叙的动作,目光沉冷的看了江月许久:“嘟嘟结幻象的功夫怎么这样突飞猛进?你又割血灌它了?”
“没有。”林叙声音很轻。
她身上的红衣随着还未消的风飘动,抬手随意地将自然卷曲的长发用一根金属质地的棍子高挽起来,露出了整张脸。
如深海夜幕一般的深湛色的双瞳深邃,气质是冷艳的。
将带回来的杯盏放在桌面上,“借来了。”
随后又看了一眼紧关着的窗子,上面的风铃不见了,难怪方才她绕了一圈才能进来。
视线落在江月攥着的风铃上,有些不悦:“只是幻象,何必沉迷?阵法缺角,一旦出事可是大麻烦。”
“她不是幻象。”
这话并没有让她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习以为常地走到小匣子的旁边,打开匣子敲了两下。
里面慢悠悠地钻出来了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瞧见是她,立刻冲出来扑进她的怀里,绵软一片的小脑袋蹭在她的下巴上,委屈巴巴地唤她:
“梵境姐姐!”
梵境嫌弃地拎着它的后颈,和它拉开距离,但放它在桌子上的时候,动作是轻柔的。
小家伙在桌子上团成一团,还想往梵境的怀里跳。猛的蓄力,冲击!然后被梵境抬手一巴掌呼回桌面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子。
“呀,好痛好痛!”小奶包的萌音委屈。
“破幻吧,先生又陷进去了。”梵境语气冷淡。
嘟嘟摇头:“不是我弄的。”
以它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真实的幻象来。
它看着江月的睡颜,还有些后怕。
“她是妖。”嘟嘟说着,露出自己的伤口:“能伤我的。虽然我和她的妖力差不多,可她的气势慑人,我一害怕,就把她看成像梵境姐姐这样强大的妖怪了,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梵境的表情这才凝重起来。
她站在林叙的身侧,问道:“先生,可以吗?”
林叙拍着江月后背的手收回,“嗯。”
梵境抬手之前,听见林叙说:“轻一点,别吵到她。”
“雷在她耳边劈开都未必能惊醒她。”梵境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开始探知江月的妖力。
嘟嘟化成手掌大小,窝在林叙的手边。
它不是第一次见到江月了。
它会被豢养,能够存在于世,就是因为江月。
可它根据林叙脑海中的影子凝出来的幻象和林叙自己制出来的幻影,都让它觉得和真实的江月相差太远。
幻象里的少女是张扬明媚的,像一束带着热度的光,娇憨可人。
嘟嘟最喜欢她的嘴巴。
它想不出高级的形容词,只觉得她的唇形像花瓣似的。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也那么好看。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嘟嘟只是看着,就会跟着一起笑起来。
可方才真实的江月的眼神是冰冷的,那些炽热的温度褪化成霜。一点没有少女的娇萌,满带着冷厉的寒气,更似嘟嘟在书上看到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还是血腥沾满双手,残暴无情的那一种。
“半妖魄。”梵境道。
嘟嘟惊讶的张大嘴:“只是半妖魄我怎么会差她那么多……”
“你一直被先生养在身边,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被吓住了不知所措也正常。”
见梵境收回手,嘟嘟忍不住问:“梵境姐姐,会不会是有心的什么坏东西,变成了江月姐姐的样子来骗咱们的?”
梵境目光幽凉的从江月脸上掠过,淡淡道:“她太弱了,没有换形的能力。”
“或许是厉害的妖怪或者持录人帮她的呢?”
“她身上的气息虽然杂乱,但没有高阶妖怪的气息。应该不会。”
嘟嘟不解:“气息杂乱?为什么?”
“应该是……吞噬了太多不同属性的妖灵。”
“吞噬妖灵?”嘟嘟吓得紧贴在林叙的手背上,犹犹豫豫地看着江月宁静无害的睡颜,只觉得害怕。
林叙眼神复杂,他对着嘟嘟道:“先回去休息吧,等梵境忙完了帮你疗伤。”
“你的人伤了你养的宠物,为什么要我来?”梵境挑眉,明艳的面庞盈溢不爽。
嘟嘟也不肯走,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林叙的手腕,关切的望着他:“先生,她太危险了。”
“回去吧。”林叙另一只手安抚的戳了戳嘟嘟的额头,晶莹剔透的小脑袋上瞬间泛出了一片红痕。
它不情不愿的捂着脑袋。
先生的语气虽然是柔和的,但带着不容辩驳的强势。
它忧心的再望了江月几眼,主动将小脸在林叙的手背上面蹭了蹭,柔软的小身子动作麻利的回到自己的匣子里面。
林叙看向梵境:“你怎么看?”
“先生确定要听我的想法?”
“梵境先生毕竟是我唯一的护法,左膀右臂。也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担不起先生这个尊称。”梵境眯起眼睛,视线自江月的脸上扫过,“我能想象到她为了活到现在经历的辛苦。”
林叙调笑:“难得你竟然会动恻隐之心。”
“先生误会了。”梵境声线变冷:“我知你对她的感情,可她早已不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少女,她是半妖。”
“所以?”
“所以,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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