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身子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急促。
邹平受不了了,他要停下,他不能再去想了,他必须停下。
他陡然睁开眼,快步走到院子里。清冷的风往身上一吹,使他感到略略好些。
邹平手在颤抖。他用颤抖的手,舀起一瓢凉水,当头浇下。
“邹平啊邹平,她是公主,大齐的公主!”邹平抹了一把脸,在心底默念。
“她是大齐的公主,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连玉儿你都留不住,你怎么敢亵渎公主!”邹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也真的给了自己两巴掌。
但他没敢太用力,倒不是怕疼,农人的孩子怎会连这点痛都怕?而是生怕清脆的响声惊动沉睡的父母。
邹平这才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再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凉风一吹,身子的燥热降了下去。
邹平舒了一口气,抬头凝视天上的月亮。
月光圣洁、柔和,七分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三分月光映入眸中。
邹平口中喃喃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
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
反复咏唱三遍,闭目。在皎洁的月光沐浴下静静地待了一刻,感到所有杂念一丝儿也都没剩下,方才回屋。
这一晚,邹平睡的很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你在凝视月亮的时候,月亮岂非也在凝视你?
月亮在凝视你的时候,岂非也在凝视她?
姜禾趴在窗前,右肘撑住窗沿,右手托住香腮。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她时常会在夜间望月吗?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光清亮。
喜欢月亮的,不只是阖家的欢乐;喜欢望月的,不只是离家的游子。
也许月光本就无情,可为何人对着月光,总能看到绵绵的情意?
翌日,晨起。
邹平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可以让他如此激动。可是一想到昨天的事,他觉得既羞愤,又骄傲,骄傲得他把头抬得高高的,腰背也挺直。
在院里舀了小半瓢水,用它洗了把脸。
现在已经没那么旱了,连空气中都已经没那么干燥,带有一些温润的湿意。他知道,要不多久,就会有雨了。
春雨贵如油,有了一场春雨,今年才能有个好收成。
但现在还没有下雨,水依旧很珍贵。昨夜当头浇的那一瓢,已经是很奢侈的行为了。
邹平又背上了他的行具,他从未感觉到这些小东西怎么会这么轻,简直感受不到重量。
依旧是寻到那个街口。这个街口位置很不错,今日比前些日子更不错。原先他选择这里是为了看到原主人家的宅院,现在是为了这里离吕府很近。
当然,离吕府近不近应该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可邹平还是止不住地这么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很好,阳光也很好。心底感慨了一会,一边读书,一边等待。
或许是等待抄书的客人,也或许并不是。
大概两刻钟过去,没等来客人,等来了他最想见,也不想见,没在等,却偏偏在等的人。
街头忽地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穿着便装。即使如此,她的衣服看起来依旧光鲜,纵使不太懂衣服材质的人,也能看出其价值不菲。所幸街头基本上没多少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女孩看到邹平,眼睛忽地一亮,透露出很欢快的神情,欢快地小跑过来。见他在用功读书,根本也没瞧见自己,不由得有些气闷。
女孩把脸凑过去,想看看他看的什么书,能使人这般入迷。
邹平感受到有个脑袋凑过来,抬脸一看,人傻了。
邹平不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动一下,他觉得总该是自己先有点反应。
此刻姜禾的俏脸几乎都快贴到他的脸上,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庞。公主微弱而急促的气息喷吐在邹平的脸上,从前在她身上能嗅到的那股淡淡的幽香此刻别样的浓烈,甜甜的,熏的邹平快要醉晕过去。
“公……公主……”邹平反应过来,忽地向后挪开一点距离,书册都掉在一旁。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公主……不在府中待着,怎么在这?”邹平也是没话找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两腿生在她身上,愿意去哪不行?
姜禾笑了,她的眼波温柔而清亮,就是昨日盈盈的月光,也不能比拟这动人的眼波,仿佛连眸中都带着笑意。
姜禾嫣然道:“听陈叔说邹子喜欢坐在这里读书,小女子心中好奇,便寻过来看个新鲜。”说着捡起邹平掉的书册,轻柔的放在他的身上,“书可不能乱丢哟。”
她许久没见过认真读书的人了,这实在令她好奇。
公室的公子们,无论是齐国的公室,还是别的大国公室,早已经见不到这么认真读书的人。
连国君都不在国内,做出认真读书的样子给谁看呢?
邹平接过书册,傻傻地问了个问题:“公主昨日不是来过吗?”
姜禾杏目一睁,心中气恼,暗骂这个呆子,只能大声辩解道:“昨日是来了,那是因为有要事,今日才是来寻新鲜的,不行吗?”
邹平也暗骂自己不会说话,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由不得自己。
“当然可以,公主想去哪便去哪……”眼见姜禾的怒气渐渐在脸上浮现,邹平赶忙打住嘴,心中暗骂自己这个臭嘴,憨憨地给她一个笑。
姜禾撅着小嘴,香腮都鼓了起来。哼一声,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诶,公主,使不得……”邹平惊呆了,慌忙开口。
姜禾白他一眼,道:“方才可是某个人,刚说了让小女子想去哪便去哪,现在小女子想坐在这。莫非这地儿就你能坐,小女子坐不得吗?”
邹平被他噎的一时语塞,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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