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脚步,也没有声响。
声音对不上人影,刚刚插话的声音与现在走来的人不是一个方向。
但这不重要,白渊渟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二对二,非常合理。”一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影缓缓从雾霭中现身,站在了白渊渟的对岸,远远看去似乎两鬓染了些许的白。
他是萧祸,但他不是孤身一人。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开始说话。“可如果你愿意用一条命换一条命,也很公平。”
“我听不懂。”白渊渟确实听不明白。
“我原本以为他很聪明,没想到还是一个蠢货。”萧祸在对着年轻人道。
“他本就是一个聪明人,但哪怕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也不能一直保持头脑好用。”年轻人倒是对白渊渟更有信心。
天不再变暗,白渊渟看着雾气没有任何消散的打算。
时间似乎被莫名的停止了一样,就好像今日永远不会完。
“都已是傍晚,为什么你们家头顶上的天光还不变暗?”白渊渟道。
“因为今日事当今日毕,老天也不让我们偷懒。”年轻人正在靠近。
“我从未在刚才的人群之中见过你,难道你就是黑一?”
“黑一只是一个名字,并不值得如此在意,不如我们谈一谈接下来的交易。”
“你居然要跟我谈条件?这就说明杀了我灭口……对你们来说并不是最好的结局。”
黑一在笑,笑得很牵强,也很没有诚意。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嘴角依旧在上翘。“言辞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否则会让我这样不善口舌之人面对你感到很有压力。”
“好。”第一个要求,白渊渟可以答应。
“白松渟现在躲在哪里?”黑一道。
“我不知道。”
“仅凭一根树枝,他便能把我的小儿子打得遍体鳞伤……这就足以值得让我见上一面。”
白渊渟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他跟我长得差不多,就是这种玉树临风的模样。”
“原本我没有打算把院子里的蠢货都杀光,但是你毫无顾忌的戳穿了我……”黑一嘴角一笑,这次应当是无意。“所以是你害死了这些无辜的人。”
“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只要你答应我把这里即将死去的人都归结于苦乐和尚之手。”
“说完了?”白渊渟在问。
“完了。”
“我原本以为你会告诉我,这么做对我会有什么好处。”
“和你的师兄二人,一起活着离开这里。”黑一也发现是自己的疏忽。
“然后让苦乐和尚一生背着骂名?”
“这就是他试图与我作对的结果,我想他是不会感到特别意外的。”黑一抖了抖衣襟。“如果我是你,听到这里就会同意。”
“可我不是你。”白渊渟道。
“你们师兄弟是我为数不多能看的上的年轻人,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白渊渟歪了头,转向了萧祸。
“因为我无话可说。”萧祸道。
“你可否告诉我,是否整个银香社都已经落入了你们之手?”
“不能。”萧祸淡然道。
“看来银香社还有剔除腐烂枝叶的能力。”
萧祸有些动容。“你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只有六成把握,但听到你的语气之后,增加到了九成。”
“我早就说过,他是一个聪明人。”黑一并不责怪萧祸多嘴,他知道这些细节不是萧祸能力所能在意到的。“时间不早了,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很遗憾,我不能帮你。”
“十年厚积,我已是天下第一。如果你一意孤行与我作对,我会感到很可惜。”
“你都说了时间不早了,但还在啰嗦的人却是你。”
“你应该能够看出来,我的年纪与你正相符。”黑一正在款款走来。
虽然雾色凝重隔在中间,白渊渟虽看不太清。但从隐约之中还是看出面前之人绝无半点老人的姿态。
“你真的是梅仲乙?”
“梅仲乙已是过去。九颗冰魄吞入我的口中之后,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年轻人。”
“苦乐和尚曾对我讲过你搜罗冰魄的故事,难道这就是九颗冰魄对你的增益?”
“一点没错。”黑一道。
“所以这就是你要那些金子的目的?”白渊渟眼神一亮。
黑一缓缓地点了点头。“有些冰魄可以去抢,有些冰魄可以去偷,而有些冰魄就只能老实去买。”
“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回到年轻人的模样?”
“不,这不算大……只要能重返年轻,再付出一倍我也绝无半点犹豫。”
“我明白了。”
“既然我如此苦口挽留你都没有,那么我就只能将你送到另一个世界了。”黑一确实很有诚意的想要笼络到这个年轻人。“你一定在想苦乐和尚为何还不出现替你解围……但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出现了。”
对此白渊渟并不显得特别奇怪。“那水诗衣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当然也是属于我了。”黑一依旧很得意。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天上有人在说话。
这不是白松渟的嗓音。
那会是谁呢?
一张与雾色相同的脸站在了白渊渟的身边。
白渊渟猜过他是颜无顾,猜过他是张易妨,甚至猜过他是张悬迟。
但就是没猜过他是梅玉汝。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渊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身侧方苍白的脸,就像是被水汽融化了的石膏雕像。
可惜梅玉汝并没有心情回答,他眼睛只盯着前面的那个陌生人。
或许他还是很难相信,年纪与自己相仿的这位曾是自己的父亲。
但他又不能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你说过只要我想尽方法帮你弄到三枚冰魄,你就会把水诗衣给我。我已经付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黑一也在向梅玉汝提问。
他不是在重复白渊渟的话,而是再重复白渊渟的意外。
“你先回答我。”梅玉汝大声喊道。
“我没有想骗你……只是我现在改变了心意。”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当时的我只感觉到老之将至,所以答应了你。”黑一每一句话都显得完全是不紧不慢。“而如今我的身体比我的感觉还要年轻。”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了找到那三个冰魄都付出了什么?”
“我好像对我讲过,但我忘了。要我说实话吗?我对你根本就不在意。”
“可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父亲。”
“实际上就连这一点,我也没有特别大的把握。”
梅玉汝终于彻底的丧失信心。他承受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接受了结果。
“无论怎样,水诗衣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抢走属于我的人。”
“不,不是这样的。”黑一的语气依旧轻松。
“为父今天再告诉你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握在手心的东西,就根本就不属于你。”
“我……我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怪物父亲。”梅玉汝不自禁的在后退。
“很好,那么我也没有他这样的废物儿子……”黑一向着白渊渟邪魅一笑。“……毕竟我现在又可以再生几个儿子。”
梅玉汝的手里还握着颜无顾曾佩于身侧的长剑。
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把剑无形之间也算是拉近了白渊渟和梅玉汝之间的距离。
当时三人虽然开始就闹的很不愉快,但至少分别的时候还没有撕破脸,所以还有余地回旋。
“他们两个人,我们三个半。就算赢不了,也至少有机会可以逃跑。”梅玉汝悄声道。“你怎么看?”
“我很好奇,谁是那半个人?”白渊渟更关心这个问题。
“你说呢?”
“我不知道。”
“当然是颜无顾,我跟他交过手。”梅玉汝边退边动口。“他除了相貌确实有些俊秀之外,若是真动起手……恐怕他在我的手里都过不了三招。”
白渊渟叹了一口气,不为别的。
就为白渊渟差点以为这半个人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