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贤领着骆羽来到一片繁华的街道，四周是装潢整洁的店铺，道路之上人声鼎沸，即便是在现在的年代，这样热闹的线下氛围，也依旧被大多数人所喜爱着。
二人掀开帘子，步入一家料理店。悬浮式的机器人引导着二人落座，有风穿堂而过，带动着屋顶的风铃清脆作响着。梁修贤丝毫不顾形象的瘫倒在柔软的椅子上，仿佛走这几步路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这家店氛围还挺不错的。”骆羽感慨道。
“味道更好。”梁修贤在虚拟的菜单上扒拉了下，“你能吃辣吗？”
“不是太变态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就行，这是家南都风味的料理店，主打的就是一个辛辣。”
骆羽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同样不是首都人，似乎来自那遥远的南都。
等美食被端上桌来，骆羽只是小心的尝了一口，便被这涌入鼻腔的刺激感弄到咳嗽起来。
“你们北都人就是不太行啊。”梁修贤在一旁坏笑着。
“你小子专门给我点最辣的是吧。”骆羽有些恼火，说着便要上手给他两拳。
“别闹，我再给你点一份。”梁修贤又招了招手，便有机器人飞驰而来。
“话说，那天晚上你为啥非要去逮捕柴豺啊。”骆羽突然说到了正事，自那夜过后，他还没能和梁修贤好好聊过。
“就像之前说的，我不去解决柴豺，那狗东西不知道还能苟活多久。”
“其实我还是不太懂。”骆羽扒拉了一口饭，“如果那个人真的这么罪无可赦，为什么和他有血仇的南都或者东都，不去申请引渡呢？再怎么说，首都方面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拒绝吧。”
梁修贤放下了手里的餐具，他看向骆羽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就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你不会真以为事情能这么简单吧。”
“不然呢？”骆羽有些不服气，“大家都是联盟的一份子，这种事情算得上什么。”
“那你猜猜，”梁修贤道，“咱们这五钥联盟，为啥要叫联盟，不叫联邦呢？”
见骆羽当真一脸疑惑的样子，梁修贤摇摇头解释道：“自从人类离开星河号登陆以来，管理员一族们就分成了五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五都之间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关系，如果不是耶沙的侵略，促使了五都之间联盟的诞生，现在在打的可能就是内战了。”
“真有这么不熟？”骆羽有些不太相信。
“那可不。”梁修贤擦了擦嘴，“说到底，什么首都，南都，北都的称号，那都是联盟成立后，大家给的诨名。像首都放在一百年前，那都是叫姬周的。好像化用的是人类起源的星球上，历史非常古老的一个朝代名。”
“没听说过。”骆羽摇摇头。
“很正常，那都是大迁徙之前的事情了。首都的管理员一族不是叫诸夏一族嘛，名字也是从史籍上来的。”
这些很少在资料上提及的冷门消息，让骆羽的世界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还一直以为五钥联盟和宣传的一样和睦一家呢。”
“那你想太多了。”梁修贤摇摇头，“别的就不多说了，五都各自的法律、军队、财富都是不一样的。突出一个各管各的，更早的时候，甚至各都之间的体制都有些差异。联盟组成这么多年后，也就推进了一个虚拟联盟元的流通。”
“不过，时代也还是在发展的。”梁修贤又说道，“前几年不是一堆议员喊着要联邦化嘛。本来组建议员制，就是搞个形式，应付下民众的心理，宣传下内部和平，也没指望他们干啥实事。”
“但是你别说，这些搞政治的确实很有手段。在各都内部都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尤其是西边，听说现在实际上已经是那群议员在当政了。”
“那不是挺好的。”对少不更事的骆羽而言，大家团结一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还早着呢。”梁修贤摇摇头，“咱们这辈都不一定能看到，不过说不准，一百年后真就改名叫五钥联邦了。”
“不过说到底，这都跟咱平民没啥关系。”梁修贤站起了身，准备离开，“充其量就是影响到密钥究竟是落在世袭制的管理员一族手里，还是被民众选出的议员们保管。但不管怎样，都丝毫不影响我们这群人只是被达摩克里斯之剑指着的砧上鱼肉罢了。”
二人再度掀开帘子，心满意足的走向街道。这难得的烟火气，为这快节奏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安心感。
等回到停车的地方，在不远处的前方，一袭白衣的身影是如此的惹眼。
苗苗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似乎自己也融入了这白色的世界，给旁观者以一种圣洁之感。少女只是沉默的靠在那里，街道上所有的目光便都汇聚于此了。
“什么情况。”梁修贤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出门就能碰见这样的美少女。而且她怎么看着像是在专门等我一样。”他理了理衣领，像是在战前擦拭盔甲的战士。
骆羽则蓦地停住了脚步。苗苗似乎也发现了他，报以目光。骆羽只是回视着，眼神中却再没有过去的那份喜悦与憧憬了。
梁修贤向前走了一步，才察觉到不对劲，他顺着少女的目光往后望去，只看见向来木楞的骆羽此刻竟是一脸深沉的模样。
“啥呀，没劲。”梁修贤摆了摆手，“原来是来找你小子的。”
“不对啊，这不符合我对你的刻板印象，你能主动勾搭上这么漂亮的妹子？”
而骆羽却宛如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只是看着苗苗，这偌大的街道，在此刻竟仿佛只剩下了对视着的彼此。
苗苗缓步走上了前，这不过十余米的距离对她而言同样充满了煎熬，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骆羽，只能努力挤出自己那招牌的笑容。
“能陪我一起走走吗？”
骆羽犹豫了下，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吧，这你能拒绝的？”梁修贤在背后用臂肘推了他一下，“赶紧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说着梁修贤掏出了一包烟，“给你三根烟的时间。”
二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往远方走去。
一路无言。骆羽只是跟在少女的背后，那雪白的后颈如同高傲的天鹅一般美丽，骆羽却只是侧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
就像他在山脚下答应自己的，要改掉这容易动心的坏毛病了。
苗苗领着骆羽来到一片湖旁，四周只有零星的人影。苗苗将手搭在湖岸的栏杆上，有微风拂来，吹皱了湖面，又掠起少女的秀发。
“小狗君，有些日子没见了。”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骆羽也走近栏杆，背靠在上面。
“看见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谢谢你的关心。”
...
然后又是一片尴尬的沉默。等晚风把道路旁巨大的广告音都送走了很远，留在湖畔的也只有并肩无言的二人。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了。”苗苗侧过身，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小狗君。
“你是说哪件？”骆羽的回答则让少女愣了一下。
细数来，自己确实每次都在二择当中放弃了小狗君，最终也让眼前的少年与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远。
“没有抓住你的手，我真的很抱歉。”苗苗低下了头。
“我以为。”骆羽说道，“你至少会下来找我的。”
他抬起了头，天空中有一行飞雁列队而过。
“我其实在下面努力撑了很久。“
”但还是没能等到你。”
“抱歉。”少女的头垂的更低，眼眶中变得沉重无比，“我收到了指令，我...我必须回应。”
“我知道的。”骆羽叹气道，“在列车上也是，在庄园的时候也是，在南山的时候同样是。”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选择我，不是吗？”
微风再次轻抚过二人的脸庞，这本应让人心旷神怡的舒适感，在此刻却也显得稍稍不合时宜。
苗苗慢慢的伸出手，她想要握住骆羽的手腕，却被后者轻松的闪避开了。
僵在空中的右手无所适从，只能慢慢的握紧，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渗入掌心，让人分不清染在上面究竟是颜料还是鲜血。
“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苗苗抬起头，模仿骆羽背靠在栏杆上。“就一直是被当作侍卫来培养的。”
“相比于我的父母，大小姐对我而言更像唯一的亲人。就好像，我整个人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扶持她。”
“为了大小姐的夙愿，我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多么痛苦或者艰难的任务，我都一定会去执行。”
骆羽沉默的听着，像是在听一段遥远的故事。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或者说是，独立的人。”苗苗侧过头看着骆羽，“就像我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一样。”
“在列车上的时候，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看着普普通通的，却能够看破我的动作，那个时候，我只想着利用你，替我拖延一点时间。”
“等到了庄园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开始很想要带上你。”说着，苗苗的瞳孔染上了一层阴霾，“其实那天的任务，我非常抵触。但为了大小姐，我不得不去。”
“我在路上的时候其实十分庆幸，因为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开心。”
“所以再后来，即便是枯燥或者让人难受的任务，我都在想着，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抱歉，但，我并不是你的侍卫。”骆羽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悲伤，“我也有自己不得不去实现的理想，我的人生还很漫长，我必须得往前走。”
“所以，”苗苗认真的看着骆羽的侧脸，“小狗君，我们没有办法再一起同行了吗？”
骆羽侧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苗苗那即便神明见了也会心生怜爱的面庞，少女的眼中噙着泪水，书本上写过的所有楚楚可怜都莫过于此了。
在骆羽作答前，少女的腕带却又不合时宜的亮了起来。红色的讯号在晚霞的陪衬下如鲜血一般殷红。
“是你的大小姐在找你吗？”
苗苗低下了头，微风中泪眼婆娑的她是如此的让人心碎。
“嗯”。
“你会回去吗？”
沉默着，少女点了点头。
“祝你一路顺风。”骆羽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他的嘴角在努力的微笑着，可眼眶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苗苗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用手抵住栏杆，以此来维持自己孱弱的身躯不会倒下。
“谢谢你陪我去游乐场玩，那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
“和你一起吃过的路边摊，真的很开心。”
“我想，我是喜欢过你的。”
“所以，也祝你前程似锦，小狗君。”苗苗笑着看向骆羽，泪珠如同珍珠般飞溅到空中。
“再见了。”
“嗯，再见。”
骆羽也转过身去，二人背向而行，湖畔的栏杆也好，晚霞也好，微风也好，一切都就此被抛在身后了。
猫与小狗的初恋也就此被遗忘在了湖岸的某一处。
等梁修贤抽到第三根烟的尾部，视线的尽头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妈的，老子烟屁股都快嗦出火花了，你们搁那...”
话音未落，却看见骆羽那红肿的眼眶和失神的面庞。梁修贤只得把剩余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嘴里的烟头也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咋回事。”他走上了前，语气尽量的漫不经心，“被人甩了？”
“差不多吧。”
“多大点事，别灰心。”梁修贤一把搂住骆羽的肩膀，推着他向车边走去，“我梁某人回头再给你介绍一个。”
“要我说，那姑娘长那么好看，一看就不是你这个木楞小子能驾驭的。天涯何处无芳草，过了这个店，没准下个村更好。人要往前看。”
骆羽只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少年不语。他只知道，属于他的猫和小狗的故事，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