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敏上院禀到,禀见,抚台为的他官声尚好,也很勉励了他几句,又知道他交卸空了下来,让他先闲几天,等有了好的差事,再委派他几个。章家敏自然感激。
出了抚台衙门,就去藩台衙门,手本递了上去,藩台传见。藩台名讳叫崇明,是位旗人,他的老太爷曾经做过户部尚书,家里也有钱。老太爷没了,朝廷念他忠良之后,萌阴了一个员外郎。京察得了一等,放了出来当知府。后来他的岳丈奉旨进了军机,他也就腰把子登时硬了起来,过班道台,从巡粮道,到海关道,升臬司,升藩司,也不过几年时间,抚台为的他老丈的声光,多少是要仰仗的,所以也拿他十二分客气,不敢为难他,因此这位藩台眼光子很高,见了抚台也是昂首的,底下人就更不消说了。
章家敏见了藩台,按照下属的体制行过礼,藩台坐在上面回了了半揖。归坐后藩台先开口问到:几时来的?
回昨天到的。
藩台问:几时交卸?
回前几日交卸。
藩台听了无话,也就端茶送客。章家敏无奈,只好起身告辞,那藩台送到二门。点了点头,就一转身回去了。章家敏知道他们大老官的脾气,也无可奈何。出了藩台衙门,又去臬台衙门,门上说臬台大人公事忙,挡驾。无奈,只好去拜李兆杏。
彼此都是熟人,也就不客气。说了一些在任的闲话。
李兆杏问:中丞的风声,老兄可知道不知道?
章家敏诧异到:什么风声?
李兆杏到:我们中丞是忠厚人,李中堂是他的坐师,彼此很相与。据说中堂本不肯和日本开战,就是佛爷也不肯。无奈军机上翁中堂等人一定要战,中堂一定不要战,吵了起来,后来皇上说了要战,佛爷也就松口,这才战的。我们中丞上了折子,意思是赞成不战,惹恼了翁中堂,意思就要拿他开缺。如今北洋败了,水师全军覆没,李中堂的缺都开了,何况我们中丞?我有个朋友在军机上行走,有信来关照,说军机上准备动中丞的手,我看事情要僵。
章家敏听了一惊,难怪如今见了藩台,藩台同他淡淡的,臬台不肯见,同前头那热心样全然不同,原来就是这个缘故。抚台尚且失势,他自然就不好混了。
李兆杏劝他早想办法,章家敏想到,我能有什么办法。彼此谈了一会别去。
在家里空了几天,果然军机上有旨意下来,施中丞开缺回京,由藩台护理巡抚,藩台由臬台代理,臬台由巡粮道代理,又委了一个候补道代理粮道,省里大局已定。各省官员听了信,就一齐到藩台衙门禀贺。章家敏也同着大家一起进去。
因为施中丞还在巡抚衙门里没有搬,护院只好先在藩台衙门。这一藩把藩台兴头的了不得。众官员来禀贺,护院就单请藩臬两司来见,其他道府一概挡驾。章家敏坐在府县官厅里,听到挡驾,也只好随着众人出来。章家敏毕竟同其他人不同,就去抚台衙门拜见施中丞,其他人现在都避之唯恐不及,怕护院见了起疑心。
抚台衙门平时车水马龙,如今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合衙门都垂头丧气,章家敏把手本递上去,门口的二爷没好气的上去回,一会说传见。章家敏上去,看到抚台也是神情萧索,一副没有生气的模样。抚台见了他,虽然心上很宽慰,然而毕竟开了缺,也是没有兴致,
章家敏宽慰抚台几句,抚台也只有叹息。见没有什么谈头,就只好告辞出来,抚台送到二门,一哈腰进去了。章家敏想到: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平时见了抚台,抚台精神抖擞,如今开缺,就变得失魂落魄了一样。
空在省里,为没有什么事情,天天躺在家里看京报。上院虽也经常上,无非画押签到,十趟里面,八趟见不到护院的面,比起前头施中丞在的时候,那是格外不同。于是心也懒了,也不去上院,好在是候补,护院不见他,他不见护院,也是不打紧的,只是差事是永远不会有的了。
一日看到京报,说朝廷有旨意,让袁世凯到天津接练新军。原来此时袁世凯在浙江任温处道。在施抚台在的时候,同章家敏还书信往来,称兄道弟,如今抚台失势,也就改变面孔,同章家敏淡淡的。
章家敏心思一动,想到,之后这个天下就是北洋的天下了,此时不去投靠袁世凯,何时去?但又一想,虽然和袁世凯是把兄弟,然而他如今春风得意,而我是黑点子的人,去了无非是仰仗他,被他瞧不起。想了一想,还是要先去见李鸿章,求他保举自己,去北洋当个官,这样就不是自己去北洋投靠袁世凯,而是奉命去北洋练兵了,这样一来,自己脸上有光,将来或许可以越过袁世凯,当上北洋领袖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章家敏洋洋得意,就请账房给自己写了禀贴,说要请假。候补的人没有事情,请假是不打紧的,就是从此不回来消假,是也没有人来管的。护院看了,就爽爽快快的批了半年假。
如今的李鸿章虽然开缺了直隶总督兼任北洋大臣,却也保留了文华殿大学士,奉旨入阁办事。然而如今全民愤怒,朝野攻讦者甚多,因此李鸿章住在贤良寺里,也不出门,也不会客,更不入阁办事,
这里章家敏请假进京,拜访李鸿章,却不得见。李鸿章不愿意见他,原来章家敏所说的事情虽样样说中,然而李鸿章心里并不欢喜他,总觉得此人说话轻佻,言语浮夸,很有革命党的倾向,以前让施抚台照顾他,也只是惜才,如今自己失势,见与不见此人已经毫无干系,因此不愿意见他。章家敏楞在原地,本来满肚子话要同他讲,现在给他来个不见,一番力气无处可使。只好回到京城,先找个地方住下,徐图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