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杰姆至死都是忠于卡莎的,且只忠于卡莎一个人,吸收了兰杰姆记忆的林音是世界上第二清楚这件事的人。排第一的是兰杰姆自己。
卡莎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很遗憾,上位者总是看不清下位者的心境,怀疑始终存在。
背叛是上位者所惧怕的死亡,怀疑也有如附骨之蛆不断蛀蚀着二者的关系,在上位者的脑袋里寄生。任何一次微小的分歧,都会使它分裂;任何一次微小的矛盾,都会使它壮大……信任危机的爆发是迟早的事,林音只是稍稍地诱导、加速了一下而已。
或许有些上位者能一把将这虫豸从骨肉中扯出,和着骨血吞下,令它为自己所用——若有这样的气魄,林音也不可能采用这种阴险的手段。
但试想一下,一个为了“维持现状”而抛弃人伦的“领袖”,可能具有此等彪悍的魄力吗?
阅读完兰杰姆的记忆,林音也看透了卡莎的本质。
她如今的所有地位、财富、名望,不过是在众多机缘碰撞之下,依靠“他人”的牺牲、奉献而获得的:安全保障有兰杰姆,背景有“前朝”“荆棘帮”,资金有整个南区的拾荒者可剥削……这就是妥妥的大地主阶级啊!
但卡莎此人,本身也并非毫无能力,据林音所知,卡莎建立血钉也就两三年的时间,虽说可能有她“荆棘帮”的背景支撑,但在这么短时间内控制住这一片区大部分的价值链,怎么说还是有水平在的。
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兰杰姆记忆中,关于卡莎“一眼识价”的能力的部分。在忠诚的兰杰姆的眼中,这是他所追随的人的“正确性”之象征,也被他想象成一种至高的天赋和技巧。
林音却不这么想。
在她看来,这十有八·九只是某种“异能”,只是西维拉杨区的野狗和拾荒者们囿于见识,并不了解这个领域罢了。
要问为什么她这么笃定这是“异能”,那是林音利用了自己的“身体特性”:液体的渗透性、包容性和流动性——
杀死S公司“先遣调查小队”用的尖锐破片;在酒吧杀死刺杀者时所使用的匕首;在莱芙世亚的公司里,用于帮助她们短暂化解危机的“烟草”……最近的,用于歼灭所有“黑刀”,以及砍下“管家”兰杰姆头颅的,从那个使用米式居合的肌肉男手里夺过的大刀。
也就是说,林音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号的人形史莱姆,只要物体的形态不超出林音身体的限度,就能够进行“容纳”。当然,这种容纳是需要占用体积的,所以理论上林音可以吞下很多东西但实际上她并不会这么做,因为那样的话,体态会变得相当臃肿和丑陋的。
此外,组成她身体的黑液也是其思维的延伸,容纳于她身体的物质,只要她能够理解,便可以将其分解至最小——具体多小取决于她的理解能力和精神上限,一般原子级就足够——那一盒受“玄虓”称赞有加的“雪茄”正是如此制作的。
作为原料使用的景观植物,其本身并不含有尼古丁、烟碱、茄酮等烟草常规化学组分,仅仅具有水溶性糖、钾离子、钠离子等相同成分,所以当时林音“手搓”烟草时多花了些时间,以及精神力,以从原子层面大量构造出那些主要致香成分,包括香叶烯丙酮、巨豆三烯酮的4种同分异构体、糠醛、糠醇、吲哚等16余种化学物质。
其中的一些成分需要经过美拉德反应才会产生,但当时情况紧急,林音也一并加入进“茄芯”当中了。就“玄虓”的反馈来看,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扯远了,总之,林音的身体具有容纳和重构物体的能力。在前去地下室等候卡莎自投罗网的路上,林音曾吞下了整整一箱贵金属,这些贵金属被分解至原子的粒子在她的身体里,随黑液一并作布朗运动,时而分散,时而聚集。
正因如此,在见到卡莎本人之后,通过观察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体上不同部位的转移规律,林音终于敢确定:卡莎的双眼,具备“识别贵重之物”的能力,她的目光竟可透过林音的拟人伪装,直视到其中聚散的贵金属粒子——这绝不可能是经验性的技巧,而是切切实实的“异能”!
“拥有这种方便的能力,难怪能在西维拉杨垃圾场,轻松积累起大量的财富呢。真是的,有这能力干嘛非要去碰人肉生意呢,明明‘上策’数不胜数啊……”
迎着潮湿的夜风,嗅到其中夹杂的些微腥臭,林音眺望着无光的天际。
以沟通客户为由,林音把帮会事务扔给卡莎,一个人来到“灰沼”。
这之前,她对照了一下日期时间:13月16日12时15分,这是林音从“花园市场公司”的大楼上跳下后,第一次联结“心网”时看到的时间;而现在是13月17日,06时52分。通过清醒时期的常态计时,与实际时间推移对比,林音推算,这一次,自己“关机”了大概4小时左右,时间较上次有所增加,预测下一次休眠会在18日0点左右发生,需要做好准备。
不过算算时间,“玄虓”小蓿椋之助大概率会在今晚去奥莱尔那里谈烟草生意,不知道暴躁姐库斯卡塔会不会欢迎我出差“归来”呢?
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烟草都是人类的刚需,由此任何一条烟草利益链所带来的巨大财富,都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暴利。
在前世的世界中,人类使用烟草的最早证据见于公元432年末溪戈贾帕思州一座神殿里的浮雕,浮雕展现了雅玛人在举行祭祀时以管吹烟的场面;同时,据许多文献记载,密洲土著民将烟草视为“万灵药”,用于治疗各种疾病,如感冒、头痛、牙痛、创伤、烧伤、脓疮溃烂,还可麻醉、增白牙齿、抗疲劳等,还因其能治愈令人绝望的疾病而被称为“圣药”……
所以,把人类社会的发展史说成是烟草价值的发掘史也毫不夸张。
换言之,只要人类尚存于世,感受到这世间冷暖,体会到外物带来的伤痛,这种廉价的消遣与救赎就会一直存在。
……客户和代销商都已经找好,现在只剩下商品的问题了。
林音思忖。
上次听莱芙世亚她们说过,她们的景观植物就是从“灰沼”附近搬过去的,所以她一大早就找着地图,赶到这边来了。
可是到了才发现,此处空旷荒芜,想象中水泽充沛的“沼泽”,现实只剩下龟裂的灰白色土地,远远眺望,天地之间昏黑茫茫,压抑的氛围了无边际。
林音无奈,只能先试着找找看好了。她放开感知,向腥臭味的源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