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不明白,为何你一直不愿为官?既然你不愿为官,那你日读儒经,夜览兵书,又是何苦来哉?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岂不惜哉?”
书房内,司马懿眉头紧锁,怅然叹息,“我本以为,纵使天下之人皆不懂我,夫人也应是知我之人,想不到……”边说边走出书房练剑去了。
张春华冲着司马懿大声道∶“哼,我若为男儿身,必当习得满腹韬略而后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方不枉来这人世走这一遭!”
第二天,司空府果然派人来传令∶
“自古治世,必考乎人才。吾奉天子诏命扫平四海,复兴汉室。仰赖天子之威,文武用命,今北方初定,百废待兴。
吾素闻尔才兼文物武,识高略远。故今且授尔上计掾一职,望尔多加磨砺,以备大用。勿负天子之望,勿负朝廷养士之恩。”
司马懿也果真并没有接受任命。昨日自荀彧走后,他便早已想好对策。
所以今天这道任命,他是瘫在轮椅上接的。
他对传令官假称昨日因为贪凉得了风痹之症(也就是今天大家所说的中风),虽欲以身许国,但身体羸弱至此,难当大事。
传令官:我不信!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当天夜里,司马懿寝室之内,只有司马懿和他的小夫人。
“夫君,传令使者早已离去多时,为何你仍是卧坐不起啊?”
“我知曹司空此人疑心深重,这深宅大院之内恐有细作,不可不防。”司马懿放低了声音说道。
“我看是夫君疑心深重才是吧,这次肯定是夫君多虑了。想那司空大人何等样人物,又怎会……”
“嘘!噤声!噤声!”僵卧在床上的司马懿连忙悄声道,同时眼神频频转向房顶,示意张春华。
张春华也安静下来,细听之下,却有窸窣之声!
张春华知司马懿的意思,虽然心中大惊,表面却努力让自己真定下来。
“夫君,你卧在榻上不便看书,不如我来念给你听”。张春华稍大声说道。“司离,奉茶!”
“是。”门外一个声音应道。
“初,郑武公娶于申,日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日‘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
就这样,张春华在房内捧着一卷又一卷《左传》念了半个时辰。司马懿突然道,
“辛苦夫人,细作已经走了。”
张春华先是一惊,又悄声问道
:“你是如何得知?”
“房顶的猫儿不叫了。”司马懿笑着说。
张春华一愣,随即和司马懿相视一笑。
“夫君真是机警过人,方才你说起细作之事我还不信……”张春华心中却是对司马懿更多了几分崇拜。
“日后你我可要多加小心了,不然我司马家恐无安生之日。”司马懿一贯冷峻悠闲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忧愁。
“夫君放心,有春华在,定会护你周全!”
司马懿看着自己的小夫人这般认真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次日正午,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正在庭院内晒太阳的司马懿对旁边的侯安道:
“侯安,你选两个谨慎之人去我书房,将我书案上的书取出来,晒在院中回廊旁的架子上。务必小心留意,切不可将我书弄坏。”
侯安笑道:“诺!跟着少爷十几年,我侍奉少爷可有什么失误?公子您就放心吧!”
司马懿看着他乖巧骄傲的模样,也是笑出声来,“快去把你,莫再贫嘴!”
司马懿看着侯安吩咐两名仆人小心翼翼将书册搬至院中,并逐卷置于架上晾晒后,方才放下心来。
“诶等等,将《商君书》取来我看。”
“公子,你要哪一册?”
“就……就《农战》那册吧。”
一个时辰后,张春华午睡方起,来到庭院内,看到正在读书的司马懿,蚕眉之下一双虎目正专注于书册之中。春华便不自觉的看着自己的俏郎君。
不过没一会,她就发现,晒书最累的不是书架,而是侯安,因为自己相公每过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要侯安换书来看,忙得侯安一趟趟的跑。
侯安:“公子,您这是看书还是遛狗?”
看到这里张春华只觉好笑,不由笑出声来。
司马懿警惕之下猛地转头,发现却原来是小夫人正坐在回廊下看着自己,温声说道:
“夫人睡醒啦,你说你睡醒了也不过来,在回廊那儿坐着作甚,吓我一跳!”
“侯安,去丹青斋为我买些毛笔,再买些黄麻纸来。”
“喏!”侯安转身离去。
“夫君吓我一跳才是,刚刚夫君的眼神好可怕,把我白毛汗都吓出来了!”张春华一边嗔怪一边往司马懿走来。
“春华,为夫饿了,去吩咐司离烧鲈鱼脍,有些时日不吃,我还真有点馋了。其余菜,你看着安排吧”
“知道啦,大馋夫!”
此时,婢女司离正好路过回廊,张春华便叫住她,安排她晚膳之事。
咔嚓!刚刚的朗朗晴空此刻已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瞬间,豆大的雨点立时噼里啪啦往下掉。
司马懿看此情形,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正在佯装中风,赶忙站起身来去晾晒架收书。
这一下,首先吓一跳的是婢女司离,在场三人中只有她不知司马懿是在装病,顿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
张春华和司马懿在这一刻也都反应过来了,眼神也已双双对视上。
正在司马懿愣得出身时,张春华已经冲向晾晒架,拿起晾书架上的刀笔藏于衣袖之中冲司离而来!
“啊!”
噗呲!
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喷在回廊的廊顶上,其余的星星点点,溅落在张春华的衣服上、司马懿的衣服上、甚至已经喷溅到了不远处的晾书架上……
司离惊惧之下甚至都没有把最后一声叫完整,瞬间就被十三岁的张春华抹了脖子!
司马懿此时又是一惊,已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张春华却冷静异常地对司马懿说:
“快回椅上坐下!!!”
这……这真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吗?
司马懿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春华,握着的刀笔的手中还滴着鲜血,重重的点头!然后连忙跑回椅上坐下。
这瘆人的一幕,谁看了不恍惚?
张春华掏出绢帕,将地上的鲜血抹了些许到司离的额头,又将刀笔上鲜血擦干藏入袖中。紧接着又唤来几个健壮的家仆。
“司离这丫头,平日就提醒她走路慢点,可她就是不听劝。没成想今日跑得太快,一下撞在那廊柱上,登时人就没了……她已无有亲人,你们几个尽快将她抬出去安葬了吧。”张春华说话时面上似有悲戚之色。
又留二人将庭院的血迹擦拭干净。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须臾,才一起连连称是。
他们在搬动尸体的时候,怎能看不到脖颈上的刀口,这哪里是撞柱而死的呀,分明是被杀!
但四五个大汉无一人敢做声,毕竟在庭院大宅中做事多年,他们深知必须要做到老实做事,其余的事少打听!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春华吩咐完,缓缓走到司马懿身边挡住司马懿,从家丁视角是看不到司马懿的。
司马懿缓缓转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十三岁的小娘子,纯真的面容却让他不寒而栗!半晌,从袖间伸出右手,冲着张春华抬起了大拇指。
此时司马懿也已缓过神来,若无其事的问张春华:“可惜,司离一死,我再也吃不到熟悉的鲈鱼脍了”
张春华见他已恢复过来,便笑着回答道:
“夫君还不知道吧,我此前已经让司离教给我鲈鱼脍的做法了,现在已学的差不多,今天这顿饭就让我来为夫君做吧!”
说罢张春华边往东厨走去。
司马懿看着春华的背影,心中对夫人更添了几分爱意。
深夜,卧榻之上。张春华依偎在司马懿怀里。
“春华,今日之事多亏有你。”
“夫君说哪里话,我昨日就说过,有春华在,定会护你周全”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反应竟如此迅捷!”
“真想不到事到临头你这么呆,真是白活这么大把年纪,嘻嘻。”
“哈哈,还说为夫眼神可怕,我看夫人更可怕!”
(本章改编自《晋书·列传》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