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刘曜兵营以东六七里外的一处山坡上。
阮孚停下了吹笛。
刘曜的马蹄声,阮孚早听见了,此刻蹄音渐近,阮孚自然停下吹奏,迎接来人。
“到了!”羊颂衣低吟,也适时的往远处走开,毕竟来人最想见的,应该是阮孚,羊献容大概没想到她妹妹羊颂衣也在吧?
或许是人情世故,刘曜和马都停在了远处,最后一段路让羊献容小跑过去。
阮孚和羊献容,早在少年时便认识,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遥集?是你吗?”羊献容走近。
坐在大石上的阮孚站直了起来,看着羊献容走近,激动的点了点头。
“怎么你?”羊献容看着阮孚的着装,似乎有点不相信眼睛所看,尽管她也听说过阮孚在她离去后在生活上很颓废。
“邋遢是吗?我也想梳洗一下的,可惜出发时忘了带洗换的衣服。”阮孚柔声道:“这些年也习惯了,喝多了便倒头睡,有时候会连醉两三天,渐渐下来,洗澡的次数也少了。”
“所以现在改穿木屐了?”羊献容问。
“嗯!挺方便的!”阮孚答。
听着曾经熟悉的声音,羊献容有点伤感、问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十一年两月有余!”阮孚无奈答道。
“如此不修边幅,你家人不管吗?”羊献容问。
“你说呢?他们能管住吗?”阮孚傻笑道。
羊献容似乎听懂了阮孚的意思,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找个人照顾你吗?”
“哎!习惯了!”阮孚叹道。
“何必呢!”羊献容眼角有点湿润、也叹道:“你能在这里出现,说明做了不少功课。但你有想过我可能没跟着出来,又或者来了,但是不来见你呢?”
“不见吗?”阮孚问。
“看见你现在的样子!”羊献容伤感道:“还不如不见!”
滴!答!
滴、答!
滴答!
突然间,飘起了小雨。
“头沾湿了!”阮孚提议道:“不如去那边树下躲一下?”
“下雨嘛,无可避免!小雨而已。没事!”羊献容拒绝、并昂首享受着早春的小雨、温柔的雨。
阮孚也享受着,享受着佳人久违的问候!
“这些年,还好吗?”阮孚问道。
“不好,你知道的。”羊献容答道:“不过现在过得还行。但你好像过得不太好,因为我吗?”
“是!又不全是。”阮孚答道。
“想带我走吗?”羊献容眼角有泪珠。
“想!但不能!”阮孚道:“看见你过得好,就行!”
“王敦没吩咐你带我走吗?”羊献容问。
“处仲?你表哥?”阮孚疑惑。
羊献容点头。
“他为何要这样做?”阮孚不解,似乎没考虑过这问题。
羊献容柔声答道:“因为司马邺没死,活着进了关中!如果我现在跟你南归,我自然成了太后,终于能当上太后,真好。我能为你们站台,即便司马邺真当了皇帝也要听我这太后指挥,不是吗?”
“献容,何必说这种话!你知道我根本不关心司马邺进没进关中、谁会当上皇帝这种事。何况司马邺被阎鼎掳入关中,就是你表哥的手笔。处仲现在让我来带你走,这就是他的后手?你想多了,处仲他即便有考虑过这事,他也知道这件事上我不会听他的。”阮孚伤心道:“当年你被选入宫中,我无力反抗。即便去年永嘉之难爆发,我也没能力带你走。今天我能见你一面就好,为何会还要你继续当那皇宫里的摆设呢?”
“西汉的吕后也有审食其当情人。我当了太后,你当审食其不就可以了?司马邺和我又不是真正的姑嫂关系,不会有人管我们的。”羊献容哂道。
“献容!”阮孚愠道:“何必激怒我呢?多年不见,我只是想再见见你,与你好好道别而已。成不成亲、找不找老婆,我心里有数。”
阮孚明白以羊献容现在的身份,即便跟他回南方他们之间也难成正果。羊献容也明白阮孚跟本不会带她走。然而她不断放狠话,不过是想让他忘了她。可他又怎忘得了她呢!
“那边的是我妹妹吧?”羊献容道。
羊献容已成了刘曜的人,再没有回头路可走,道别?还是决绝一些吧。
“我叫她过来?”阮孚问。
“不用,我过去便是!”羊献容点头。
“是他送你来吗?”阮孚再问。
“嗯?对!”羊献容道:“是他送我来的。”
“也好!你姐妹两也该好好聊聊了!反正我也想见见他!”阮孚道。
原来,他也想见他?
一边树底下,羊颂衣看着羊献容走近,问道:“姐?”
羊颂衣也是十一年连两月有余没见过姐姐羊献容,记忆中姐姐的样子早模糊不清。
“嗯!”羊献容点头道:“记忆中我的妹妹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成大姑娘了。你的样子和妈妈有七分像,不过你比妈妈、姐姐都要漂亮。真的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这么夸张吗?”羊颂衣的小脸蛋也有些红了。
“不夸张!”
洛阳东北、金谷园以南约十里、石勒临时驻地。
紧赶慢赶,闹了个灰头土脸的石勒一行终于回到驻地。
看见到处是灰烬,有些没扑灭的火苗还在跳动着,石勒心里抽搐得厉害。
“烧了多少物资?”石勒厉声喝问。
“报大将军,还没来得及具体统计,估计不低于总数的一半!”一名军需官答道。
“不低于一半!”石勒的心抽得更厉害了。
到手的物资被毁过半,石勒心疼死了。
至于死人?乱世里人能值几个钱?只要手中有粮食,甚至都不用抓壮丁便会有大批大批的流民主动投靠。石勒的手下有大量的汉人、匈奴人,偏偏本族人却很少。连他最亲信的十八骑有多少个是他本族人他也不一定搞得清楚。因此,死人对石勒来说真的轻于鸿毛。
石勒自称羯族,可真正的羯族又是哪个胡族?起源于哪里?石勒自己也难以说清楚。至于羯族有自身的语言、习俗,那是一定的。
“妈的!乞活贼肯定是吃了两家茶礼!”石勒怒道:“我现在就去找陈午算账!”
“别啊,主公!”一旁的徐光马上劝道:“物资不是还有一半在吗?说不定乞活贼那里还会有物资继续运过来,我们现在人少,没必要和一群贼怄气!”
“哼!右侯在的话我就不会吃这么大的亏。”石勒没好气道。
“右侯不是在葛坡前线嘛!方才一战是死了些人,但大部分都伤得不算重,损失不大。”徐光道。
“徐老头,你说什么?这还损失不大?”石勒指着身边的徐光几乎要跳脚,身上刚止血的伤口差点要再裂开。
徐光也就四十出头,比石勒大不了几岁。因徐光经常规劝石勒,样子也比较着急,石勒不耐烦的时候便会称徐光为徐老头。
“咻!”“突!”
“咻!”“突!”
“咻!”“突!”
“怎么南边又有响箭声?我们的人放的?”石勒问道。
“对了,王阳、夔安、刘鹰、桃豹、逯明几位将军刚才领着百来人去追那帮纵火贼了。响箭应该是他们放出的。”刚才那位军需官答道。
“放火贼来了多少?”石勒问道。
“看不清具体人数,但估计最多二三十人!”军需官答道。
“南边顶多五六百人,北边只来二三十人?”石勒怒道:“这帮晋狗当我石爷爷这里是窑子吧?想寻开心就来逛一下?”
石勒心疼军资被毁,一心想着去找乞活军再多要点补损失,都忘了要找纵火的人算账了。
“大哥,我们要不要去追?”其中一位将军问道。
“废话,你,冀保、吴豫各带十来个能打的跟我去追!”石勒马上安排道:“至于石虎,你伤势重一点,先去包扎。徐光和程遐暂时负责这里的管理吧。”
“是!”
石勒安排好任务,呼啸一声,一支五十人的骑兵小分队往着响箭声响起的地方奔去。
石勒临时驻地以南约六十里。
以谢鲲、卫玠、马绍为首的二十余骑正夺路狂奔。
石勒手下的百余骑正在他们身后全力猛追,似乎不追上对方绝不罢休。
“幼舆!跑了超过半个时辰,弓箭也用完了,似乎甩不掉那帮胡人。”卫玠道:“这里距离梁县还有百里地,我们的马耐力不如胡人的好,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和你停下挡他们一阵?”
“要不要放响箭通知赵诱他们过来?”谢鲲提议道。
“不是吧?你怎么会提这么低级的提议?”卫玠楞道:“还不清楚赵诱和虞胤那边顺不顺利,放响箭除了暴露所在位置也传递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万一他们那边没讨到便宜,我们放这响箭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好意思!我想着我们这边深入虎穴也如此顺利,他们应该也不会失手!情急之下我还是欠考虑了。但是我们不放响箭,那些胡人放不也一样?不过现在是胡人的势力大,我听你的。嗯!我这里还有几支袖箭,你呢?”谢鲲道。
“我除了有几支袖箭,还有些石灰弹!”卫玠道:“这些追来的胡人一开始也就百来号,我们应该射翻了几十个,能贴近我们的我看不过三十左右。我们每人对付十五个,拖他们一炷、或者半炷香时间,有把握!”
“嗯!”谢鲲点同意。
“伙计们!你们先走,我和幼舆兄留下挡一阵。”卫玠下命令道。
“收到!”众军士回应道。
“卫叔!不如我留下帮忙?”马绍问。
“你小子也和其他人先跑!别留下给我添乱。快走!”卫玠训斥道。
此时谢鲲、卫玠已经勒转了马头,就等身后的胡人追上。
“卫叔?”马绍还在哀求。
“你留下来添乱的话,我和幼舆说不定真的走不了。快走!”卫玠再呵斥。
无奈,马绍只好先行骑马南去。
“呵呵!跑不动了?只留两个人?”追在最前头的胡人看见留下来只有两人,不禁蔑视。
“围过去!”其中一人命令道。
“嘿嘿!”
约三十胡骑展开半月型阵往两人包围过去。
“幼舆,和他们领头的先打个招呼。”卫玠道。
“好!”
没等胡人形成合围,卫玠和谢鲲同时冲向对方的头领。
“居然还给大爷我送菜?好!”为首的胡人将领已经抡起长枪随时欢迎来犯之敌。
“幼舆,全力杀过去!我送你一程!”卫玠嘱咐谢鲲同时一掌拍在谢鲲背上。
谢鲲借势同时发力,整个人利箭般往前飞去,连身下的坐骑也被甩在了身后。
只一瞬,谢鲲已经飞到了胡人头领的左侧,谢鲲的速度比胡人头领的预计足足快了一倍,胡人头领根本反应不过来。谢鲲当然毫不客气往胡人头领的颈部送去了短刀、左手刀。
高手过招,有时候只需一个照面就能结束。失了先手,搞不好就是丢了性命。
“噗嗤!”短刀横切、见红!
一般人右手比左手灵活,胡人头领除了身体往右边倾倒外,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
一招过,胡人头领只摔个人仰马翻,小命可能不保!
“失手了!扯呼!”谢鲲大喊。
“砰!”
“砰!”
“往东边树林窜!”卫玠听到谢鲲高喊、连忙掷出两个石灰弹。
谢鲲一个翻身、心领神会的往西边树林里窜去。
现场突然浓烟四起,视野一片模糊。
“咳!咳!”
“咳!奶奶的,居然还会玩烟幕!”
“大哥!你怎么了?咳!”
“哪两家伙里去了?”
“大哥!怎么了?”
“老六,你踩我腿了...”胡人首领左手摁着颈、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半蹲着。
“大哥,你没死!”老六高兴道。
“有没有阿胶或者草药在身?止不住血的话说不定老子今天就要报销在这里了。”胡人首领道。
“阿胶没有随身带,但是我马上有草药。我去取来。”老六回话。
胡人首领用草药摁住伤口、吩咐道:“夔安、老六、桃豹、逯明,你们带着兄弟们追刚才那两个晋狗,他们连马都扔了,跑不远的。往南跑的那帮就别追了,万一那些家伙里还有一两个有这种身手的话,我们不知还要交代多少人命在这野外才行。想不到我王阳打了这么多年仗,今晚还是靠着一个护颈才保住小命。”
颈部挨了一刀的正是石勒“十八骑”里的老大--王阳。
老六问道:“应该不会吧!那帮人如果个个都有这么好身手,我们应该都完蛋了吧。他们还哪里需要留人殿后。”
“他们是不清楚我们底细。这帮晋人装备精良,一路上都射翻了我们不少人。不过他们的总人数不可能太多,他们如果人多的话,应该会围过来吃掉我们这百来人。”同样是将军打扮的夔安道。
王阳失去了战斗力,指挥权自然轮到了“十八骑”里排第二的夔安。
“留下三个士兵照应我就行,你们快去追。万一两个狡猾的晋狗找个偏僻的山洞躲起来,我们就难以找到了。记得多放响箭,主公那边可能会派人追过来的。”王阳吩咐。
“嗯!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跟我追。”夔安马上安排道。
“收到!”
孟津城东南数里、小山坡上、大树边。
绵绵春雨还在下,偷偷的滋润着万物。
“刚才我和遥集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羊献容问道。
“应该一字不拉吧!”羊颂衣的小脸蛋依旧红着,不好意思道:“我直觉你们的对话是故意让我听见的,所以我...”
“另一个原因是好奇心重,忍不住想听嘛!”羊献容挖苦道。
“姐姐!”羊颂衣趁机撒娇道。
自懂事以来,羊颂衣就没见过姐姐羊献容,向姐姐撒娇一直是她的小愿望。
“你觉得姐姐狠心吗?”羊献容突然问道。
“嗯!有点吧!不过我想你这样做是为阮叔好吧。”羊颂衣答道。
“阮叔?”羊献容问。
“有问题?”羊颂衣反问。
“按辈分,你应该和阮遥集是同辈,你怎么称呼他为叔?”羊献容道。
“你表哥让我这样叫的,这么多年了,也叫习惯了。”羊颂衣道。
“王敦?那不也是你表哥?”羊献容道。
“对啊!”羊颂衣道:“可能你表哥也紧张阮叔的婚事吧,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单着,所以才让我这好表妹一直在旁敦促他吧,连同辈人都管他叫叔,真的该成亲啦。”
“为了遥集,王敦连自己的辈分都不顾,果然是干大事的枭雄。”羊献容哂道。
“姐姐,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对表哥有意见!”羊颂衣问道。
“原来没有!现在有!虽然我也很想见你,但王敦真不该把你也送过来,这里太危险了。他连你也算计了。”羊献容脸上有点愠色。
“是吗?”羊颂衣道。
“你和遥集不是两个人过来的吧?有多少人送你们过来的?”羊献容问。
羊颂衣遥遥头、答:“鲲叔带着百来骑送我们到了附近,剩下八九十里就是我和阮叔两个人骑马过来的。不过我听鲲叔说,这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接走郗鉴的女儿郗璿。我和阮叔来找你是附带的。”
“鲲叔?谢幼舆吗?”羊献容问。
“嗯!”羊颂衣点头。
“谢鲲这家伙现在居然学会撒谎,还名士呢!”羊献容道:“颂衣,其实你和遥集来见我才是主要目的。王敦想你和遥集带我走。王敦对匈奴人的情报做得很充分,他猜到我肯定会随着刘曜的部队出征。如果我真的跟了你们走,百来人的护送队伍并不保险,他应该还有后手。”
“姐姐,你怎么...”羊颂衣也有点呆了。
“精于算计吗?”羊献容苦笑:“你没有在深宫呆过,我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使我变成这样的。有想过跟姐姐回平阳吗?”
“姐姐,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和表哥他有区别吗?”羊颂衣反问道。
“没区别。”羊献容道:“不过我不会强留你和遥集的,刘曜也不会。假如你日后在江南过得不舒心,随时来找我。姐姐的家,自然是你的家。”
“嗯!”羊颂衣道。
“你南渡后是住王敦家吗?羊家人有多少到了建邺了?”羊献容问。
“我平时是住在表哥家,他家暂时安置在豫章,不过王敦他经常不在豫章。反倒是阮叔经常陪着我。”羊颂衣道:“我不清楚我们老羊家有多少人到了建邺,不过从伯羊鉴和从叔羊曼肯定是到了。姓司马的把姐姐你害得这么惨,我才不愿意长留在建邺呢!”
“嗯!做得好!以后你嫁人也不要嫁给姓司马的!姐姐这些年一直被困在深宫里,生活挺枯燥乏味的,颂衣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给姐姐听听?”
“好啊!”
......
番外篇--刘聪的飞驰人生(4)
匈奴汉国首都--平阳,皇宫。
刘聪寝宫--甘泉宫。
刘聪穿着便服,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新入宫站成一排的四位小刘美人,心里暗爽到内伤。两旁座椅上各坐着的两位大刘美女看着刘聪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她们的皇上就这德行。
“传说中集齐七位便可召唤神龙,想不到在刘殷老头家里一下子就能凑出六位...”刘聪胡思乱想,思维已经比浆糊还乱。
好一会,“皇上...”其中一位小刘美女轻唤道。
“噢!朕又走神了,看来最近睡眠不足啊!”刘聪回过神来,傻笑道。
“嗯!朕心甚慰,这样吧,小英爱妃、小娥爱妃,面前四位小刘毕竟是你们的晚辈,你们不适合一起被朕宠幸,你们俩先回去吧。看样子,四位小刘也站累了,刚好朕也挺困的,是时候上课了......”刘聪哂道。
刘聪的地盘刘聪做主,刘英、刘娥也只好答应着拖着常常的华丽服饰离座而去。
之后的战斗课程,不方便描述,系统自动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