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钩织

　　很快到了高二，文理分班沈怡和吴木忻都选了理科，两个人还进了同一个班。

　　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初雪落在校道两旁的梧桐树上，薄薄一层，像是某种被遗忘的温柔。

　　放学后，吴木忻在教学楼门口等她。少年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纸袋口露出柔软的织物边缘。

　　“给你的。”他递过来，语气平静。

　　沈怡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针脚细密，线团的质地带着手工织物特有的微微粗糙感。

　　“你自己织的？”她有些惊讶。

　　吴木忻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笑了笑，顺手把围巾绕在脖子上，试着打了个结，却发现线的走向有点奇怪。

　　“你围巾织的方式……”她歪了歪头，眉梢微挑，“好像不太对？”

　　吴木忻垂眸，看着她调整围巾的位置，语气淡淡的：“随便学的。”

　　沈怡没多想，倒是觉得这样的笨拙很有趣，心里浮起一丝温暖的错觉——或许，他是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心意？

　　可她没有看到，少年微微蜷缩的手指，在衣角处收紧了一瞬。

　　错误的织法，其实是某个遥远冬天里，一个女孩教给他的。

　　“木忻，你手太笨了，这个线要这样钩……”

　　而如今，那个教他围巾怎么钩的人，早已消失在漫长的时间里。

　　后来某天晚自习，沈怡无意间看到吴木忻在课桌上解锁手机。

　　指尖敲出的四位数字——0829。

　　她心跳微顿了一下。

　　那是她的生日。

　　她没有说话，只是偷偷地把这件事藏进心里，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可她并不知道，吴木忻手机真正的密码，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0829，只是0815的镜像数。

　　0815，是陈雨桐的忌日。

　　他只是习惯性地倒转了那个日子，像是试图用某种方式，把回忆折叠成一个新的形状。

　　那天晚上，沈怡的母亲发现了那条围巾。

　　“谁给你的？”她的母亲神色冷硬地问道，眼神里透着控制欲般的审视。

　　沈怡抿紧唇，不愿回答。

　　母亲直接伸手，将围巾从她的脖子上拽了下来，丢进衣柜最深处：“这种廉价的东西，不要再带回家。”

　　“廉价的？”沈怡冷笑了一声，眼里泛起某种压抑已久的反抗。

　　她没有争辩，只是在深夜翻窗离家，裹紧外套，在寒风里走进了街角的便利店。

　　她只是想透透气。

　　可是当她推开便利店的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木忻站在收银台前，手里拿着一卷绷带，似乎是在找零钱。

　　他的手腕上缠着一道新的纱布，隐约透出一点淡淡的血色。

　　沈怡皱了皱眉，走上前：“你怎么了？”

　　吴木忻抬头看到她，神色一顿，随即低声道：“没什么。”

　　他随手拿起绷带，转身要走，沈怡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

　　“别走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一起吃点东西吧？”

　　他没有拒绝。

　　两人坐在便利店的小桌前，桌上摆着刚刚买的关东煮，热气氤氲在寒夜里，氛围意外地温暖。

　　沈怡用竹签戳起一块白萝卜，递到吴木忻面前：“尝尝。”

　　吴木忻低头，咬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怎么？”沈怡问。

　　“太烫。”他淡淡地说。

　　沈怡轻笑了一声，自己也尝了一口，然后皱眉：“确实。”

　　吴木忻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似乎轻微弯了一下。

　　这是沈怡第一次发现，他其实会笑的。

　　尽管那笑意稍纵即逝，但她还是清楚地看见了。

　　便利店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被拉得很长。

　　沈怡低头戳着碗里的鱼丸，忽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总是自己处理伤口？”

　　吴木忻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习惯了。”

　　沈怡心头一震，忽然觉得，有些人的世界，是连疼痛都必须自己承受的。

　　她不再追问，只是将关东煮推到他面前：“多吃点。”

　　那一刻，便利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玻璃窗上，像是彼此靠近了一点点。

　　可沈怡并不知道，她以为的亲密，其实是错觉。

　　她不知道，她吃着的关东煮，对面的人曾经也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吃过。

　　那时候，女孩笑着用同样的竹签递给他一块鱼丸，眼睛亮晶晶的。

　　“木忻，这家的关东煮超级好吃，你快尝尝——”

　　可如今，那个声音早已被封存在四年前的夏天里。

　　吴木忻低头，看着手里的筷子，指尖微微收紧了一些。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应该让沈怡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