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量劫之理

　　起源殿的晨晖并非来自日月，而是虚无之海深处逸散的本源微光。这光芒穿过殿顶的混沌晶石，在观星台的玉阶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极了龙宇初化金龙时，鳞甲上闪烁的第一缕道韵。

　　此刻，龙宇正盘膝坐在观星台中央的玄黄石上。他的身形已从初诞时的万丈龙躯收敛为常人大小，一袭暗纹金袍随呼吸轻轻起伏，袖口处绣着的九爪金龙图腾仿佛活物，每片鳞甲都映照着虚无的倒影。自“道境真义”悟透后，他便常在此静坐，并非修行，而是以道境为眼，俯瞰混沌与虚无的交界——那里，正有某种无形的“势”在酝酿。

　　“尊上。”

　　玄空的声音从观星台入口传来，带着时空魔神特有的、略显微弱的波动。这位由时空魔神残魂化形的老者，此刻捧着一卷用混沌蚕丝编织的玉简，缓步走上玉阶。他的步伐很轻，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光斑的边缘，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方由道境构筑的静谧空间。

　　龙宇没有睁眼，只是指尖轻轻一点，玄黄石旁的虚空便裂开一道细纹，飞出一盏青铜灯。灯芯跳动着幽蓝的火焰，那是虚无之海特有的“寂火”，不焚万物，却能照亮法则的轨迹。“何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涟漪，荡过观星台的每一寸角落，连空气中悬浮的本源微粒都随之震颤。

　　玄空将玉简捧在胸前，躬身道：“属下按尊上吩咐，整理了混沌近万载的魔神兴衰录。方才在藏经阁推演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每隔一段时日，混沌中便会爆发一次大范围的魔神陨落，且陨落的魔神往往是彼时气运最盛之辈。”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龙宇，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属下斗胆，称其为‘劫’，但不知这‘劫’的根源何在？”

　　青铜灯的幽蓝火焰突然摇曳了一下，映得玄空手中的玉简泛起一层淡淡的灰光。龙宇缓缓睁眼，他的瞳孔并非金色，而是深邃如虚无之海，其中仿佛有无数星辰生灭。“你且将玉简放下，随我观一观这混沌的脉络。”

　　玄空依言将玉简放在玄黄石旁，退到三步之外垂首侍立。他知道，尊上即将展现的，必然是触及本源的至理——自他残魂被龙宇以起源力温养、重塑灵智以来，每一次聆听龙宇论道，都能感受到自身对时空法则的理解在层层递进。

　　龙宇抬手，五指虚握。观星台中央的地面突然亮起繁复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刻在石上，而是由纯粹的道境之力凝聚而成，如同一幅立体的混沌星图。星图中，无数光点代表着混沌中的先天魔神，有的明亮如烈日（如盘古、鸿钧），有的黯淡如残烛（如一些刚诞生的弱小魔神），还有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闪烁、湮灭——那是正在陨落的魔神。

　　“你看这些光点的轨迹。”龙宇的指尖在星图上方划过，一道金色的线随之出现，连接起数十个曾在混沌中煊赫一时的魔神光点，“混沌初开至今，已有七千三百位魔神彻底消散，其中三成是在‘劫’中陨落。而这些陨落的魔神，有一个共同点。”

　　玄空凝神望去，瞳孔中浮现出时空法则的虚影，将星图中的信息飞速解析：“他们……都曾在某一时期，法则之力压制了同类，甚至试图吞噬其他魔神的本源？”

　　“不错。”龙宇点头，指尖轻点星图中一个早已熄灭的光点，“此乃‘吞噬魔神’，曾以吞噬其他魔神的法则碎片为生，巅峰时期掌控了近千种残缺法则，麾下附庸魔神过万。但在七千年前，他突然被自身吞噬的法则反噬，爆体而亡，连残魂都未留下。”

　　他又指向另一个光点：“这是‘烈焰魔神’，掌控混沌之火，曾试图以火焰焚尽混沌边缘的‘死寂之域’，扩张自身领地。结果引发了‘寒冰魔神’的反噬，两败俱伤，最终被混沌罡风撕碎。”

　　玄空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劫’是对‘过盛’的惩罚？”

　　“惩罚？”龙宇轻笑一声，这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彻本源的淡然，“混沌无情，虚无更无义，何来‘惩罚’之说？”他指尖微动，星图突然变幻，原本杂乱的光点开始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圆环。圆环的中心是虚无，边缘是混沌，而那些代表魔神的光点，就像围绕圆环转动的星辰，时而靠近中心，时而远离。

　　“你看这圆环。”龙宇的声音变得低沉，“虚无是‘无’，混沌是‘有’；‘无’生‘有’，‘有’归‘无’，这是最本源的循环。就像呼吸，吸进‘有’，呼出‘无’，缺一不可，失衡则亡。”

　　他指向圆环中一处光点密集的区域：“当某一区域的‘有’过盛——无论是力量、气运还是野心——就会打破这种循环。比如吞噬魔神，他吞噬的法则太多，导致自身成为‘有’的集合体，与‘无’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只能以‘爆灭’的方式回归虚无，这便是循环的自我修正。”

　　玄空瞳孔骤缩，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修正……而非惩罚？”

　　“正是。”龙宇抬手，星图中的圆环突然剧烈震动，无数光点疯狂闪烁，像是在经历一场浩劫。但震动过后，圆环并未破碎，反而重新归于平衡，只是那些过于明亮的光点黯淡了许多，而原本黯淡的光点则亮起了微光。“这便是‘量劫’的本质——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平衡。”

　　他站起身，走到观星台边缘，俯瞰着殿外翻滚的混沌气流。那些气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次碰撞、每一次融合，都在遵循着“平衡”的法则。“混沌之初，虚无衍生出第一缕混沌气，这是‘无中生有’；而当‘有’积累到极致，便需要‘有归无’来维持循环。量劫，就是‘有归无’的一种形式，只是它并非针对个体，而是针对‘失衡的系统’。”

　　玄空跟上前来，目光落在星图中那个代表“未来”的模糊区域——那里，三族（龙、凤、麟）的气运之光正在快速膨胀，隐隐有压制其他魔神的趋势。“那……龙汉初劫，也是因此而起？”

　　“是，也不是。”龙宇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碎片——那是地球时，他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一本《中国神话史》，书页上“龙汉初劫”四个字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任由碎片消散，而是以道境之力将其捕捉、解析。

　　碎片中蕴含的信息很少，只有“三族混战”“死伤惨重”几个模糊的概念，但这足以印证他的推演。“三族的气运过盛，确实会引发量劫，这是‘是’的部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观星台的栏杆，栏杆是用混沌中的“定界石”打造，此刻竟随着他的敲击泛起涟漪，“但还有‘不是’的部分——量劫的强度，会因‘变数’而改变。”

　　“变数？”

　　“就是我。”龙宇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并非诞生于混沌，也非虚无本源自然衍生，而是来自‘界外’（他此刻还不知道“地球”的具体概念，只能以“界外”代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无生有、有归无’循环的扰动——一个不属于这个循环的‘有’，突然闯入了虚无与混沌的交界。”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缕微弱的金光，那是他的本源之力。金光中，能看到无数细小的丝线，一端连接着虚无，一端连接着混沌，甚至还有几缕丝线，隐隐指向星图中代表“未来”的区域——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正与一道金色的龙影相互依偎。

　　“虚无是‘绝对平衡’的状态，它不允许‘变数’打破这种平衡。”龙宇握紧手掌，金光消散，“所以，它会通过量劫来‘修正’——不是要抹杀我，而是要将我这个‘变数’纳入循环，或者说，让循环适应我的存在。”

　　玄空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终于明白，为何尊上诞生时，虚无之海会掀起前所未有的巨浪，为何混沌中的法则会出现短暂的紊乱——那不是巧合，而是虚无对“变数”的初次反应。“那……量劫的强度，会随着尊上的力量增长而增强？”

　　“必然。”龙宇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星图，“我越强，对循环的扰动就越大，量劫的规模也就越盛。龙汉初劫，或许原本只是三族的局部失衡，却会因我而变得更惨烈；未来的巫妖劫、封神劫，也会因我的干预而升级。”

　　他的语气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就像一个棋手，提前看透了棋盘上的所有棋子，知道每一步落子都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但你要记住，玄空，量劫的本质是‘平衡’，而非‘毁灭’。”他再次指向星图，这一次，星图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它们在劫火中湮灭，却又在灰烬中重生，“每一次量劫后，混沌都会诞生新的法则，新的生灵，甚至新的秩序。就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更加强大。”

　　玄空沉默良久，终于躬身道：“属下明白了。量劫不是末日，而是虚无的‘调节机制’，而尊上，就是这机制的‘催化剂’。”

　　“可以这么说。”龙宇微微一笑，这笑容让观星台的寂火都明亮了几分，“但催化剂也能改变反应的方向。虚无要平衡，我便给它平衡——只是这平衡的方式，由我来定。”

　　他抬手，指尖在星图中“未来”的区域轻轻一点。那里，代表三族的气运之光正在疯狂膨胀，几乎要撑破圆环的束缚。随着他的触碰，一道金色的道韵注入星图，三族的气运之光虽然依旧明亮，却多了一丝收敛的趋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

　　“我不会坐视量劫肆意妄为。”龙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龙汉初劫，我会护住龙族的核心血脉；巫妖劫，我会保住那些不该陨落的生灵；封神劫，我会守住洪荒的根基。我要让虚无知道，‘变数’并非只能被修正，也能创造新的平衡。”

　　玄空看着星图中那道金色的道韵，突然明白了尊上的道境真义——“生灭皆源我”，并非是要掌控生灭，而是要在生灭之间，守住自己认定的“义”。

　　“尊上，”玄空再次躬身，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属下愿助尊上记录这一切。无论是量劫的轨迹，还是尊上创造的新平衡，都将载入《本源法则录》，让后世知晓‘道境’之威，更知晓‘平衡’之理。”

　　龙宇点头，转身走向玄黄石。他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静谧。但玄空知道，此刻尊上的意识，已经沉入了更深的虚无，在那里，他正在推演如何以“变数”之身，引导量劫走向他所期望的平衡。

　　观星台的寂火依旧跳动，映照着星图中缓缓流转的光点。那些光点代表着混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代表着无数生灵的生灭，更代表着一场场因“变数”而起的量劫。但此刻，在龙宇道境的笼罩下，这些光点的轨迹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脉络——那是属于龙宇的印记，是“源道尊”对虚无与混沌的回应。

　　玄空悄然退下，将刚才的对话一字一句刻入混沌玉简。他知道，这篇“量劫之理”，将成为《本源法则录》中最重要的篇章之一。而他，将作为最忠实的记录者，见证这位从虚无中诞生的道尊，如何以一己之力，改写量劫的定数，重塑平衡的定义。

　　殿外，混沌气流依旧翻滚，但在起源殿的周围，却形成了一圈无形的屏障。这屏障并非防御，而是龙宇道境的延伸——它在告诉虚无：我已明了你的规则，接下来，该由我来定游戏的玩法了。

　　虚无之海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既像是不满，又像是默认。而观星台上，龙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量劫因他而起，那便由他来终。这，便是他作为“道境”，作为一切起源，对虚无最直接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