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断刀

  雨从黄昏开始下。

  先是零星的几点,砸在浣剑派山门的青石板上。

  沈彻蹲在柴房角落劈柴,眼角瞥见天边滚过一团墨色乌云,像打翻的砚台,染黑了半边天。

  “沈彻,劈快点!掌门今晚宴客,柴火不够!”管事的吆喝声穿透雨幕,带着湿漉漉的不耐烦。

  沈彻应了声,斧头起落,木柴裂开的脆响混入渐密的雨声。

  他来浣剑派三年,从打杂做到守柴房。

  日子像劈柴,单调,却也安稳。掌门卫渊是个红脸膛老头,对下人不算苛刻,只是偶尔看沈彻的眼神,藏着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天彻底黑透时,暴雨如注。

  山风卷着雨抽打窗棂,呜呜作响。

  沈彻码好最后一捆柴,正要关门,前山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山门碎了。

  紧接着是尖叫。

  不是吵闹,是淬了恐惧、戛然而止的惨叫。

  沈彻头皮瞬间炸开。他没经历过仇杀,但说书人口中的血腥字眼,此刻顺着雨声钻进耳朵。

  “敌袭!”

  “守住内堂!”

  “是黑风寨!”

  喊杀声、兵器碰撞、垂死的嘶吼,混着暴雨轰鸣,将浣剑谷搅得天翻地覆。

  沈彻双腿灌铅般沉重,想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抖。

  他只是个杂役,就会一套老乞丐教的“基础拳”,还被管事嘲笑是庄稼把式。

  柴房门被撞开,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弟子跌进来,长剑断了一半。

  “沈彻!躲起来!他们……见人就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鬼魅般追入,鬼头刀带着风声劈下。

  弟子惨叫倒地,血溅了沈彻一脸。

  温热,粘稠。

  沈彻呼吸骤停。

  黑影转过身,斗笠下露出半张刀疤脸,嘴角咧开狞笑:“还有一个,跑不掉。”

  鬼头刀劈来的刹那,沈彻身体先于脑子动了!

  他猛地后缩撞翻柴堆,滚进地窖入口——那是他藏东西的地方,盖着半尺宽的木板。

  他死死按住木板,将自己埋进黑暗,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冲破喉咙。

  地窖上方,脚步声在柴房转了一圈,刀疤脸的声音带着戏谑:“藏了?也好,待会儿再来找你这小耗子。”

  脚步声远去。

  沈彻不敢松气。透过木板缝隙,只看到模糊光影,还有渗下来的雨水和……血。

  外面厮杀声渐弱,变成重物倒地的闷响和翻箱倒柜的嘈杂。

  不知多久,更沉重的脚步声进了柴房,不止一人。

  “卫渊那老东西呢?前山搜遍了。”一个粗哑声音问。

  “跑不了,后山是崖。”另一个声音更冷,像淬了冰,“仔细搜!卧房、练功房都找了,东西定在他身上!”

  沈彻心猛地一沉。找掌门?

  突然,头顶柴堆被一脚踹开!光线涌入。沈彻看见一双皂色靴子停在木板前,紧接着,木板被猛地掀开!

  一张青铜鬼面,出现在地窖口。

  鬼面的黑洞眼睛,死死盯住黑暗中的沈彻。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冷,直冲鼻腔,像冬夜的坟场。

  “这有个活的。”鬼面人开口,声音透过面具,沉闷诡异。

  他没下来抓,只朝外喊:“卫掌门,你的杂役藏这儿。再不出来,我把他剁成肉泥!”

  沈彻心跳几乎停止。鬼面人身后,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人进来——正是卫渊!

  卫渊左臂垂着,嘴角淌血,红脸膛惨白如纸,眼神却依旧凌厉如未出鞘的剑。

  “秦无常!黑风寨勾结残阳谷,不怕江湖共诛?”

  鬼面人秦无常低沉一笑:“江湖同道?拿到‘那东西’,谁敢动我?卫渊,别装糊涂,交出山河图,给你痛快。”

  山河图?沈彻愣住,从未听闻。

  卫渊啐口血沫:“不知什么山河图!要杀要剐,动手!”

  “敬酒不吃。”秦无常声音骤冷,缓缓抽出腰间刀——那是一把断刀,刃从中裂,只剩半截,寒光凛冽。“听说卫掌门的‘浣心剑法’能接断刃三招?今日倒要见识。”

  卫渊猛地挺腰,尽管右手卷刃长剑已不堪用,气势不减:“让你这邪魔外道,看看浣剑派的骨气!”

  地窖中沈彻屏息。卫渊用尽全力,长剑带风刺向秦无常,招式凌厉,却因左臂伤势,慢了半分。

  秦无常不闪不避,断刀微沉,贴着剑脊一滑,“当”地脆响,震飞长剑!

  卫渊脸色剧变,急退,却被身后黑衣人踹中膝弯,“噗通”跪倒。

  秦无常步步逼近,断刀刀尖抵住卫渊胸口。“最后问,山河图在哪?”

  卫渊抬头,盯住鬼面后的眼睛,突然嘶哑一笑,带出血沫:“烂在泥里……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咔嚓!”

  断刀贯穿胸膛!

  沈彻瞳孔骤缩,死死咬唇才没喊出声。血腥味浓烈刺鼻,飘荡而下。

  卫渊身体晃了晃,眼睛直勾勾钉向地窖口,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沈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涌出一口血,头歪向一边,没了声息。

  秦无常拔刀,血溅一身。甩掉血珠,冷声道:“搜。”

  黑衣人从卫渊怀里摸出油布包递上。秦无常打开瞥了一眼,鬼面后的眼睛似亮了一下。“到手。走。”

  脚步声远去,柴房只剩哗哗雨声。

  沈彻在黑暗中僵了很久,手脚麻木才敢爬出。

  雨未停,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卫渊的尸体倒在近处,胸口血洞狰狞如裂嘴。

  沈彻身体还在抖,但心底的恐惧,不知何时已被更烈的东西取代。他蹲到卫渊身边,看着那张失去生气的脸。

  三年,卫渊待他不算亲近,却也未亏待。冬天加棉衣,夏天赏冰块。就在下午,还拍他肩膀笑说:“沈彻,劈柴力气见长,肯学剑,我亲自教。”

  他伸手想合上卫渊圆睁的眼,指尖却触到一样东西。

  是那把断刀。

  秦无常走得急,凶器遗落在此。黑檀木刀柄刻着细密花纹,沈彻手指触到末端,感觉一丝异样——有个微小的凸起,似可转动。

  他握紧断刀。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压下了颤抖。

  外面传来杂乱脚步声和说话声,黑风寨的人在清理现场,夹杂着对浣剑派的嘲笑。

  沈彻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劈柴的杂役。握刀的手,虎口因用力而泛白。

  他将断刀藏身后,挪到柴房后门。后门通往后山密林,是唯一的生路。

  雨幕中,两个黑风寨喽啰倚墙抽烟,骂咧咧回味着杀戮。一个独眼龙把玩匕首,满脸兴奋潮红。

  沈彻深吸口气,雨水呛得喉咙发疼。他想起老乞丐教的“基础拳”第一式——沉肩,坠肘,拳要快,要准,要狠。

  他像蓄势已久的豹子,猛地从后门窜出!

  两个喽啰一愣。独眼龙反应最快,匕首反手刺来,骂道:“哪来的狗东西!”

  沈彻不闪,身体急侧避过锋芒,同时右手断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捅!

  没有招式,没有花巧,只有源于恐惧与恨意的本能一刺!

  断口虽钝,却灌注了沈彻全身力气,硬生生捅进独眼龙小腹!

  “呃……”独眼龙眼珠暴突,难以置信。

  另一个喽啰脸色煞白,举刀就砍!沈彻更快,猛抽断刀带起血花,矮身用肩狠撞对方膝盖!

  “咔嚓”脆响伴着惨叫,沈彻旋身,断刀横劈,砍中喽啰脖颈!

  暴雨冲刷着地上迅速扩散的血泊。

  沈彻立在雨中,浑身湿透,握刀的手微颤,眼神却异常平静。他回望柴房方向,卫渊的尸身还在那里。

  他不知山河图,不知黑风寨为何屠门。他只知道,必须活下去。

  握着这把染血的断刀,活下去。

  然后——

  找到答案。

  沈彻最后看了一眼雨水中浸泡的浣剑派,转身冲入后山密林。

  黑暗吞噬了他,只有断刀的残刃,在偶尔撕裂夜空的闪电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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