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林子密得像堵墙。
藤蔓缠着树干,湿叶抽在脸上,又冷又疼。
沈彻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手里断刀颠得生疼,虎口磨出血泡,黏在刀柄的血迹上,分不清是谁的。
雨没停的意思,反而更急,像要淹了这天地。
林间雾气浓重,五步外难辨人形,脚下厚厚落叶踩上去“噗嗤”闷响,在这死寂林子里格外刺耳。
沈彻跑了约莫半个时辰,肺里像扯着破风箱,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靠上一棵老槐树,弯腰喘粗气,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胸前积成小洼。
必须躲起来。
他很清楚,黑风寨的人不会罢休。
他们能摸到浣剑派,就一定能追进后山。
刚才杀那两个喽啰动静不小,追兵或许已在路上。
沈彻抹了把脸,强令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四周树木,猛地停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树上。
树干有个雷劈的大洞,洞口藤蔓遮掩,不细看难以察觉。
他走过去,拨开藤蔓,一股潮湿霉味扑面。
洞口不大,钻个人绰绰有余。
沈彻稍作犹豫,将断刀插进腰带,先探半个身子进去,确认没蛇虫,才整个人缩入。
洞里比外面略干,地上堆着枯枝败叶。
沈彻背靠冰冷树干坐下,紧绷的神经稍松,随之而来是刺骨的疲惫和饥饿。
他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
杂役房没什么值钱东西,逃跑时只抓了个水葫芦,刚才跑太急,不知丢在何处。
沈彻叹口气,目光落在断刀上。
刀身确实断了,一道不规则裂痕贯穿,像被巨力硬生生砸断。
刀刃不锋利,甚至带锈,材质却异常坚硬,捅进那独眼龙肚子时,几乎没遇阻碍。
最怪的是刀柄。
沈彻手指摩挲黑檀木刀柄,触到那个小凸起。
他用拇指按了按,没动静。又试着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
刀柄末端竟真的转动半圈,露出指甲盖大小的暗格。
沈彻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抠开暗格盖子,里面掉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裹着油布,防水。
他小心翼翼展开纸片,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天光一看,愣住了。
不是什么书信,是张地图。
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朱砂勾着弯曲线条,像是山脉河流,几个小字标注地名,沈彻只认出其中一个——“落雁坡”。
这就是秦无常要找的山河图?
沈彻脑子有些乱。
卫渊掌门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断刀里?可这断刀明明是秦无常的杀人凶器……
等等。
沈彻猛地想起柴房情景——秦无常杀卫渊后,是让手下搜的身,拿着个油布包离开的。
如果地图在断刀里,秦无常拿走的是什么?
难道卫渊早料到这天,故意把真地图藏在凶手眼皮底下?还是这断刀本身就有古怪?
沈彻攥紧地图,一个念头升起:
卫渊掌门想让他活下去。
从临死前那眼神,到这藏着地图的断刀……或许,这平日严厉的老头,早给他铺了条路。
“沙沙……沙沙……”
洞外忽然传来轻微响动,像是踩踏落叶的声音。
沈彻身体瞬间绷紧如惊兔。他飞快折好地图塞回暗格,拧紧刀柄,握紧断刀,屏息凝神,眼死死盯住洞口藤蔓。
脚步声渐近,夹杂人语。
“狗日的,这鬼天气,跑哪去了?”一个粗嗓门骂骂咧咧,“就他妈一个杂役,能跑多快?肯定在附近。”
“头儿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断刀是秦爷的东西,必须找回来。”另一个声音冷静些,“方才这边有动静,仔细搜。”
沈彻心沉下去。果然是追断刀来的。
他悄悄挪动身体,尽量缩进树洞深处,握紧断刀。
洞太小,一旦发现,无处可躲,唯有拼命。
脚步声停在古树旁。
“这树洞里好像有动静。”冷静声音道。
“看看。”
沈彻听见藤蔓被拨开的声音,一道火把的光柱扫进洞内,正撞上他的眼神。
“在里头!”外面的人吼了一声,同时一把刀直刺沈彻胸口。
沈彻早有防备,猛地侧滚躲开。刀身扎进树干,“噗”地闷响。
“还敢躲!”外面的人骂着,伸手抓沈彻衣服。
沈彻看准时机,握断刀的手骤然抬起,不是劈砍,而是用尽全力,将断刀的裂口狠狠砸向那人手腕。
“啊!”一声惨叫,那人手腕脱臼,刀掉在洞里。
外面的粗嗓门见状,骂咧咧也想钻进来,却被洞口卡住,只能探进半个身子,挥刀乱砍。
沈彻避开刀锋,抄起洞里那把刀,反手刺向卡住那人的脖子。
这一刀又快又狠,直接捅穿颈动脉。那人眼珠暴突,喉咙里“嗬嗬”作响,身子软倒,堵死了洞口。
手腕脱臼那位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嘶声大喊:“来人!在这儿!”
沈彻没追。追出去就是死。他迅速在尸体上摸索,摸出一个水囊、几块干饼,还有一把匕首。
随即,他用断刀撬开卡洞口的尸体,钻了出去。
刚出树洞,远处已传来杂乱脚步声和呼喊,更多追兵被引来了。
沈彻不敢停留,辨个方向,一头扎进密林深处狂奔。
这次不能再躲,必须甩开追兵,否则迟早耗死。
他一边跑,一边留意地上痕迹。
雨水冲刷了脚印,但被踩断的树枝、碰落的树叶,仍能暴露追兵方向。
前方出现一道陡峭斜坡,下面是茂密灌木。沈彻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没直接下坡,而是在坡顶故意留下几个显眼脚印,绕到旁边一棵歪脖子树,用匕首割断一根粗壮藤蔓,一端系在树干,另一端甩下斜坡。
做完这些,他迅速跑到坡侧,抓住藤蔓荡下去,落在坡腰一棵小松树上,顺树干滑到坡底,躲进灌木丛。
刚藏好,坡顶就传来追兵声音。
“脚印到这儿了!他下去了!”
“追!别放跑了!”
密集脚步声冲下斜坡,无人注意侧面的藤蔓。
沈彻屏住呼吸,看着七八个黑影从头顶冲过,顺着他故意留下的痕迹,扑向密林更深处。
等追兵身影没入雾气,沈彻才松口气,瘫在灌木丛里。
他靠着一棵小树,拿出干饼,就着水囊狼吞虎咽。
饼又硬又涩,此刻却如珍馐美味。
吃完东西,体力稍复。沈彻看一眼断刀,又摸摸刀柄里的地图,眼神渐趋坚定。
前路如何,地图会带来什么,他不知。但他知道,不能停。
雨还在下,林子里漆黑一片。沈彻站起身,辨认方向,朝着与追兵相反的路,继续向深山走去。
脚步不快,但很稳。
断刀在手中微晃,刀柄血迹被雨水冲刷,渐渐淡去,露出黑檀木本身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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