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庙街的算命摊

　　1988，港岛，油麻地庙街。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刚刚笼罩住这片水泥森林，庙街却已迫不及待地用无数闪烁的霓虹灯牌，将自己点缀得活色生香。

　　空气中，大排档铁板上牛河翻炒的“滋啦”声，混合着录音机里播放的梅艳芳那首《烈焰红唇》的慵懒调子，再加上街头小贩用带着潮汕口音的粤语高声叫卖，还有暗巷里男女之间低劣的调笑声，共同构成了一曲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喧嚣。

　　在这片浮华与混乱的交界处，一间名为“天机阁”的算命摊位，似乎是被人遗忘在了角落。

　　摊前，陈洛半死不活地靠在吱呀作响的太师椅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唐装松松垮垮，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圆片墨镜，活脱脱一个算命骗子模板。

　　“师傅，你再帮我看看嘛，我下个月的桃花运到底旺不旺啊？”

　　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妆容已经花了半边的舞女将手伸到他面前，胸前那条深不见底的“事业线”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带起一阵香风。

　　陈洛眼皮都没抬一下，从签筒里抽出根竹签，懒洋洋地念道：“凤栖梧桐，遇水则发。小姐你五行缺水，未来一周，多去大富豪夜总会那种‘水’多的地方转转，保你桃花开满枝，凯子排长龙，找到真龙天子。”

　　“哇，多谢师傅指点！”

　　舞女大喜过望，从胸口那片深邃中摸出一百块钱，拍在桌上，扭着水蛇腰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洛熟练地将那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抽屉，心里暗笑。

　　来庙街问桃花的风尘女，不劝她去夜总会“钓水鱼”，难道还劝她去念港大？

　　都是生意。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

　　陈洛至今还记得，上一秒他还是个在陆家嘴金融中心对着电脑屏幕，分析着全球宏观经济数据的分析师，下一秒，一道莫名的惊雷过后，他就成了这个80年代末香港庙街上的“神棍洛”。

　　这是一个由无数经典港片糅合而成的世界。

　　在这里，“洪兴”和“东星”为了抢地盘，随时可能在街头爆发百人械斗；O记的黄志诚警司可能正蹲在哪家茶餐厅里，烦恼着派出去的卧底又失联了。

　　陈洛毫不怀疑，说不定在某个不起眼的警校里，一个和自己同姓的家伙或许正在接受着体能训练。

　　这是一个遍地黄金的时代，也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时代。

　　对陈洛而言，这里唯一的“福利”，或许就是在他穿越过来一个月后，脑中意外激活的那个名为【每日问卦】的系统。

　　这个系统很简单，功能有两个。

　　第一，每天能算三卦，预知吉凶，窥探命格。

　　他的生存法则也很简单：吉卦捞一票，凶卦苟在家，平卦不惹事。

　　今天的三卦，他已用了两卦。

　　第一卦问自身：【今日卦象·平】：安坐神坛，小风小浪，无伤无痛。——这让他安心开了店。

　　第二卦问财运：【今日卦象·小吉】：今日财运应在“水”性女子身上，言语点拨，可获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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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功能是，陈洛可以耗费一些“精神力”，对视线内的任何人物进行“窥探”，看到对方的简要“命格”和“近期运势”。

　　当然，前提就是会消耗精神，用的太多就会精神不济，甚至有疯掉的可能。

　　所以，一般人他肯定不会用。

　　像是刚才那个风尘女，别说用三卦了，“命格”和“近期运势”陈洛都没有看，光是靠忽悠就能赚到一百块。

　　只能说，不管啥年头，赚的都是自己认知里的钱。

　　正是靠着这个【每日问卦】金手指，这两个月，他这个毫无背景、手无缚鸡之力的穿越者，才能在庙街这个龙蛇混杂之地，将“神棍”这份职业经营得有声有色，勉强糊口。

　　“神棍洛，又在骗女人的钱啊？”

　　正当他准备收起签筒时，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古惑仔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媚媚刚才的位置上，正是和联胜的马仔“飞机”。

　　后面跟着俩小弟。

　　“各凭本事吃饭。”

　　陈洛淡淡地回应。

　　目光在他身上一扫。

　　【人物：飞机|命格：社团炮灰|近期运势·破财】：为人机灵，但胆小怕事，忠诚度低。今晚将全部身家和收来的保护费押在‘龙城霸主’上，血本无归，并将因此被社团大佬责罚。

　　对自己基本无害。

　　但是后面这一句，让得陈洛心中微动。

　　“少废话，达哥让我来拿这周的‘平安符’。”

　　飞机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除了神棍，陈洛这个身体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和联胜社团安插在庙街的外围“信息点”。

　　他每周需要向社团上报一次庙街的动态，以换取五十块的“信息费”和不被骚扰的“特权”。

　　陈洛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符纸，递了过去。这张符的背面，用米醋写着一行细小的隐形字，火烤即现：“号码帮新来数名大圈仔，O记便衣近日巡查频繁。”

　　飞机接过符纸，没当回事地揣进兜里，然后看着陈洛，眼神不善：“听说你最近靠算命，捞了不少啊。懂不懂规矩？是不是该多分一份给社团？”

　　陈洛心中冷笑，这就是古惑仔的逻辑。

　　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飞机，缓缓开口：

　　“飞机哥，钱是小事。我倒是免费帮你算了一卦。”

　　“哦？”

　　飞机一挑眉头，示意你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今晚沙田夜马，第三场，3号马‘龙城霸主’是大热门，对吧？”

　　飞机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陈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听我一句劝。”

　　“谁买，谁跳楼。”

　　飞机愣住了。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飞机哥，这神棍疯了吧？他以为自己是马会主席啊？”

　　“就是，‘龙城霸主’可是香江第一马王，稳赢的！我看这小子是想钱想疯了！”

　　飞机的脸色也由错愕转为狰狞。

　　他混迹和联胜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不入流的算命先生来教他做事？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是面子！

　　“神棍洛，你他妈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

　　飞机一把揪住陈洛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老子今天就把这个月的家用全押‘龙城霸主’！它要是输了，我飞机以后跟你姓！它要是赢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面对着飞机的威胁，陈洛耸了耸肩。

　　“飞机哥，发财的机会，我只给一次。”

　　“听不听，在你。”

　　要是飞机上面的大佬过来，他还怂着点。

　　都是社团底层，这两个月的经营，神棍洛的名头，也不是随便堕的。

　　所以，陈洛也不怂。

　　“好！你给老子等着！”

　　飞机松开手，恶狠狠地指着陈洛的鼻子。

　　说罢，他带着两个小弟，气冲冲地离开，看这架势，是要去买夜马了。

　　陈洛摇摇头。

　　上赶着送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