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2502年粤省惠市一间大平层内

  落地窗外,东江的暮色正顺着 270度弧形观景玻璃漫进来,给全屋的意大利米白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暖金。客厅与书房未做隔断,挑高 3.6米的空间里,一盏定制水晶吊灯悬在中央,折射的光斑跳落在朱忠明身下那张价值六位数的真皮人体工学椅上;椅侧的碳纤维边几擦得锃亮,嵌着触控式饮水台,指尖轻触便弹出细细一缕温水。

  枣木色整墙书桌是设计师专属手笔,桌面隐嵌的无线充电板正给手机静静补电,两个 32寸 4K显示器呈 120度角立着——左边讲史博主正唾沫横飞解析“万历怠政”,右边赫然是双月湾游玩照的剪辑界面,沙滩的亮白与屏幕的冷光在室内交织。下方隐藏式抽屉轻触即开,露出规整的机械键盘与电竞鼠标,桌角还散落着一本翻至折页的《1661决战热兰遮》,书页边缘沾着点可乐渍。书桌旁的悬浮胡桃木书架分两层码着典籍,孟森的《明史讲义》、顾诚的《明末农民战争史》按朝代码得齐整。

  桌下的智能足部按摩仪正嗡嗡运转,旁边的岩板台面立柜上,冰桶里镇着的零度可乐冒着细密水珠,玻璃果盘里的晴王葡萄与海南芒果切得匀称,薯片则装在定制胡桃木收纳盒中,透着股抖音精致生活感的的夸张。墙角新风系统无声吐纳,混着香薰机飘出的雪松味,将“牛马翻身”后的松弛,揉进了这方盛满历史影像的空间。

  谁能想到,半年前他还是大厂里沉浮十余年的“螺丝钉”——凭资历混到大厂,却因新领导上任惨遭裁员。万幸去年 924新政恰似及时雨,18年套牢的股票解套,中得上海新股翻倍后,他梭哈五十多万再赚四倍;转头入职前司供应商,9个月连扛三代产品,007成了日常,咬牙跑路后重仓低价股,竟撞上智元机器人借壳,半个多月股价翻十倍。清空仓位离职那天,他直接敲定了这套江景房,总算从“生存”熬到了“热爱”,把日子过成了史书与可乐的模样。

  此刻朱忠明陷在椅中,双脚搭着书桌边缘,头戴 BOSE降噪耳机听得入神。当博主讲到“东林党与阉党之争初显端倪”,他忍不住皱起眉,随手捞起冰桶里的可乐猛灌一口——几滴褐色液体没稳住,正正溅到足部按摩仪旁的插座上。“滋啦”一声脆响划破静谧,显示器瞬间黑屏,电流的麻感顺着指尖窜上后颈的刹那,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重重向前栽去。

  公元 1620年,万历四十八年,紫禁城

  宫檐下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廊柱投下的暗影里,立着个身着绿色盘领袍的健硕男子。他肩宽背厚,在周遭普遍不足一米七的宫人群中,活像根扎实的铁桩子,格外扎眼。此人原叫魏四,入宫后改认了魏进忠的名字,此刻正垂着手,眼帘半耷着听不远处宫装女子与婢女希儿咬耳低语,脸上堆着惯常的憨笑,嘴角甚至还挂着点迟钝的弧度,活像个没听懂人话的粗笨奴才。

  可若细看,便知这副“憨相”全是装的——他袖口微微鼓着,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连腕间露出的一点青筋都绷得紧紧的。昨儿个乾清宫的丧钟刚响,万历爷龙驭上宾;明儿个皇太子一即位,他这“西李选侍心腹、准皇太孙近侍”的身份,就算真正熬出了头。

  十九年的腌臜苦水在心里翻涌:河间府老家赌输了家业,老父气死,老娘改嫁,二十岁那年揣着最后几个铜板闯京城,嫌牙匠要价高,咬着牙自阉一刀,差点疼死在破庙里,却因超龄连宫门都摸不着;在四九城晃荡时冻得缩在墙角,靠几个太监可怜,才进了司礼监孙暹的外室府上打杂,熬了大半年才等到二十一岁,认了大太监孙暹做干爷爷,才算踩着门槛进了宫。可即便挂着“孙公公干孙儿”的名头,没银子打点,照样从最低等的火者做起,每月俸禄刚够填肚子;听说孙暹府上的邱乘云去四川做税监,结果被徐贵使坏污了名声,差点饿死在邱府衙内,幸得僧秋月极力挽救,才得了邱掌事十两银子盘缠返京。

  回京后倒算走了运,经僧秋月介绍被内宫监管事马谦瞧上,给了甲字库的肥差,他攥着银子攀附同乡太监魏朝,改回魏姓,才算有了靠山;后来托魏朝举荐,入了太子伴读王安的眼,伺候起皇太孙朱由检,跟着旧主王才人熬了八年,眼看要熬出头,王才人却被西李选侍凌辱得抑郁而亡,他也差点被扫地出门。最后是塞光了全部家当给魏朝,又靠着皇太孙粘他、才攀上新主西李选侍,成了乾清宫里的准红人。

  风卷着廊下的落叶飘过脚边,魏四的憨笑依旧挂在脸上,可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狠厉与狂喜,正随着“新帝即位”的念想,一点点烧得旺起来。这大内的天,也该轮到他魏四来翻一翻,人总要有梦想!等咱家入了司礼监,也能收一堆干儿干孙,做回真正的“老祖宗”了。

  公元 1620年 10月,万历四十八年,澳门内港码头

  傍晚的咸湿海风裹着鱼腥味漫过码头,浪尖的碎光随着小艇颠簸晃荡。当船身终于磕碰到岸边的青石板,缆绳被船员狠狠拽住时,六个身着黑色传教服的身影才缓缓起身——布料上还凝着远洋航行的盐霜,褶皱里藏着大半年的风尘。

  领头的褐发男子金尼阁率先踏上搭在船与岸之间的木板,回身便拉住了身后踉跄的金发同伴。那是汤若望,脚掌刚触到坚实的码头地面,便忍不住微微蜷起——九个月的海上颠簸让他几乎忘了“踏实”的滋味,脚下粗糙的石板、耳边苦力们“嘿呦”的号子、鼻尖窜来的咸鱼干与糖水摊的甜香,混着远处小贩“卖槟榔喽”的吆喝,一股滚烫的踏实感顺着脚踝往上涌,竟让他红了眼眶。

  “大明欢迎你们,主迷失的羔羊正等着圣光沐浴!”金尼阁摘下沾着海风的小帽,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幸存的同伴。

  汤若望深吸一口带着烟火气的空气,与其余四人齐声应答:“直到永远,阿们。”声线里还带着远航未消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眼望去,夕阳正把最后一缕余晖泼在不远处在建的圣保禄教堂门牌上,白垩石的纹路被染得像鎏了金,倒真如主的圣光般庄严。一年前从里斯本出发时的二十人身影突然在眼前闪过:有人在赤道附近染了疟疾,咳着血咽了气;有人在印度洋的风暴里被卷进海里;有人在印度沿岸的热病中蒙主恩召……甲板上的祷告声、海浪的咆哮声、临终前的忏悔声,此刻都化作掌心的力道——他悄悄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茧子。

  这位出身德国科隆的耶稣会士,行囊里装着的不仅是神学典籍与天文图表,更藏着欧洲最顶尖的火炮设计图纸、铸造秘要与弹道计算手册。在这里,他们要先埋首学官话识汉字、辨礼仪,或许还能得见利玛窦当面,听那位前辈讲讲如何叩开大明士大夫的门庭。汤若望的目光越过码头的人群,望向内地的方向——若能凭着学识与火炮这张“硬牌”打动朝堂,甚至叩见新君,主的光辉定能穿透这片东方土地的迷雾,照亮每一个迷失的灵魂。

  风又起了,卷着教堂方向的钟声掠过耳畔。汤若望望着那片圣光般的余晖,嘴角慢慢扬起:这一次,他定要替十四位同伴,把主的荣耀留在大明。

本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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