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苏醒,让密营中凝滞的空气仿佛都流动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得无法起身,连说话都需耗费极大心力,但他那双深邃眼眸中重新燃起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静与锐利,足以让所有隐龙卫精神一振,找到了主心骨。
沈凝细致地将温热的药粥一勺勺喂给他,同时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这几日外界剧变与荆无影的应对之策。
听到太后软禁陛下、控制京畿大营、污蔑沈凝,萧彻眼中寒光凛冽,但并未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消化着所有信息。直到沈凝说完,他才缓缓闭上眼,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气血与怒火。
“荆……统领,做得……很好。”良久,他睁开眼,看向侍立一旁的荆无影,声音沙哑却带着清晰的肯定。“西山水师码头……王猛,此人……可用。但联络需……万分谨慎,太后……必有后手。”
“属下明白,已派最擅长潜伏与伪装的玄十一前往,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荆无影沉声应道。
萧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沈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歉疚:“苦了……你了。”在他昏迷期间,是她独自承受压力,与隐龙卫周旋,做出决策。
沈凝摇摇头,握紧他的手:“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她将隐龙令轻轻放在他掌心,“物归原主。接下来的棋,还需你来执子。”
冰冷的令牌入手,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指尖。萧彻摩挲着上面的龙纹,脑中飞速运转。太后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几乎切断了他所有明面上的力量。但她也暴露了她的恐惧和弱点——她害怕血诏和隐龙令公之于众,害怕正统的力量被唤醒。
“她断我……明路,我便行……暗棋。”萧彻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荆统领,联络……天部,重点查……三事。”
“一,查太后……通过何种渠道,知晓‘隐龙’,追查源头,或可……反制。”
“二,查被调离京畿大营的……将领下落,以及……仍在营中、可能忠于郭老将军的……中下层军官名单。”
“三,查近年来,宫中用度,尤其是……太后及其亲信宫外的……产业、银钱往来。洛御医笔记提及……漕运亏空,贪墨之巨,银钱……必有去向。”
他的思路清晰而精准,直指核心。不仅要应对眼前危机,更要挖掘太后势力的根基。贪墨,往往是庞大势力网络中最容易撕裂的突破口。
“是!”荆无影眼中闪过钦佩,立刻记下,转身便去安排。
“我们……何时转移?”萧彻看向沈凝和旁边的鬼医莫先生。
莫先生捋着乱糟糟的胡子,翻了個白眼:“挪动?就你现在这身子骨,经得起颠簸?再躺三天!最少!”
萧彻蹙眉,三天,变数太大。
沈凝却道:“莫先生说得对,你的身体最要紧。荆统领已安排妥当,皇庄那边也已做好准备,晚几日无妨。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让天部多收集些情报,我们也能更周全地规划转移路线和后续计划。”
见她态度坚决,且言之有理,萧彻最终妥协,无奈地叹了口气:“……听你的。”
接下来的三日,密营在表面的平静下高效运转。天部的情报如雪片般秘密传来,经由荆无影筛选整理后,汇报给萧彻和沈凝。
情报显示,太后对隐龙令的追查,源头似乎指向宫中藏书阁一名负责整理前朝秘档的老太监,此人近日“意外”落井身亡。线索看似断了,但天部仍在深挖。
而被调离的京畿大营将领,大多被分散安置到一些闲职或偏远驻地,处于半软禁状态。京畿大营内部,确有数名中级军官对郭方被夺权表示不满,暗中串联,但苦于群龙无首,不敢妄动。
最令人震惊的是第三条。天部初步核查便发现,近五年来,通过宫内采买、各地贡品、漕运“损耗”等名目,流入太后及其几个核心党羽家族关联商号的银钱,数额之大,堪称骇人听闻!这些银钱,部分用于维系其庞大的党羽网络,部分则流向了一些……神秘的、与江湖势力或异邦商队有关的账户。
“她在……蓄养私兵?还是……另有图谋?”萧彻看着汇总的数据,眉头紧锁。如此巨大的资金流动,绝不仅仅是为了贪图享乐或维系党羽。
“还有一事,”荆无影补充道,“天部在监视太后母族吕氏府邸时,发现近日有数批身份不明、操着异地口音的生面孔进出,行动矫健,不似寻常护卫家丁。”
风雨欲来,太后的底牌,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第三日傍晚,萧彻气色明显好转,已能在沈凝搀扶下勉强坐起。莫先生终于松口,同意转移。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鹰嘴崖,在隐龙卫玄部成员的护卫下,沿着预先勘察好的隐秘路线,向那座被渗透的皇庄转移。
路途依旧谨慎,但有了隐龙卫的周密安排,远比之前从容。次日凌晨,他们安全抵达皇庄。庄主是一位看似憨厚老实的中年人,名叫赵德柱,实则是隐龙卫黄部埋藏极深的暗桩。皇庄内部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绝对可靠的人手。
庄内设有密室,通风良好,设备齐全,甚至还有一条通往庄外山林的地道,可谓狡兔三窟。
安顿下来后,关于西山水师码头王猛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王爷,沈姑娘,”荆无影汇报,“玄十一已接触王猛。王猛确认对郭老将军忠心不二,对太后所为极为愤慨。他表示,愿意效忠持隐龙令者,但……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凝问。
“他要亲眼见到……王爷您安然无恙。”荆无影道,“他说,空口无凭,他必须确认摄政王尚在,且有能力拨乱反正,他才敢将身家性命乃至西山水师码头上下数百兄弟的前程,压上来。”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王猛是武将,重诺,但也谨慎。他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
萧彻靠坐在软榻上,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是个明白人。告诉他,三日后,子时,码头……货仓区,本王……亲见他。”
“王爷,您的身体……”沈凝和荆无影同时担忧道。
“无妨。”萧彻摆手,眼中是醒狮初啸的锋芒,“有些场面……必须亲自出面。况且……一直躲着,如何……震慑宵小?”
他需要露面,不仅是为了争取王猛,更是为了向所有潜在的支持者,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他萧彻,还活着,并且,即将归来!
这步棋风险极大,但收益同样可观。若能顺利收服王猛及其掌控的水师码头力量,便等于在京畿这盘死棋中,打入了一颗活子,撕开了一道口子。
新的据点,新的情报,新的盟友机会。棋局虽依旧凶险,但执棋之手已然复苏,落子之间,风云再起。萧彻与沈凝,在这暗流汹涌的皇庄之内,开始布下反击的第一颗棋子。而远在宫廷的太后,是否已察觉到,那本该“重伤不治”的对手,正于阴影中,悄然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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