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冷汗还没干,陈砚秋撑着青石板坐起来时,指缝先沾了层黏腻——不是考古坑底那种混着黄土的潮,是带着铁腥气的滑,蹭在指尖能拉出细红丝。他低头搓了搓,借着墓道里不知从哪透来的、昏沉沉的光一看,指头上红得发黑,是血。
“操。”他低骂出声,脑子像被塞进一团湿棉花,沉得转不动。前一秒的记忆还钉在安阳殷墟的探方里:他戴着磨得发亮的白手套,正跟旁边清理陶片的老张打趣那尊刚挖出来的青铜镇墓兽残首,“你看这独角的弧度,战国工匠的手艺没跑了,回去用软毛刷清干净朱砂,保准能上文物报……”怎么闭眼再睁眼,就栽进这么个鬼地方?
眼前是条窄得只能容两人贴肩走的墓道,石壁粗糙得能刮破衣服,手摸上去全是硌人的石渣,墙根堆着些朽烂的木片,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不远处的墙角蜷着个人,穿的衣服怪得很——黑色紧身,胳膊上还缝着反光的条带,胸口破了个碗大的洞,血把衣服浸成深褐色,僵硬的手指还保持着攥东西的姿势,显然早没气了。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从墓道深处滚过来,裹着点湿滑的拖拽声,像有人拖着块浸了水的大石头在走。陈砚秋瞬间屏住呼吸,后背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他考古十年,在野外遇过发狂的野猪,在古墓里躲过大半夜的塌方,可没哪次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那声音里裹着的恶意,直白得让人腿软。
“跑!快他妈跑啊!”
一道女声突然炸响,混着哭腔和粗重的喘息。陈砚秋猛地转头,看见个金发女人跌跌撞撞冲过来,左边胳膊的作战服被撕开个大口子,血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嗒嗒”响,在地上砸出小小的血花。她右手死死攥着张黑黢黢的卡片,卡片边缘还冒着微弱的黑烟,看见陈砚秋还愣在原地,急得直跺脚:“傻站着等死啊?是血沁玉俑!那玩意儿能把人撕成碎块!”
陈砚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女人身后的黑暗里,慢慢拱出个东西——半人高,通体红得发暗,像用泡透了血的老玉刻出来的,表面裂着密密麻麻的纹,缝里渗着黑糊糊的黏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白烟,能在石板上烧出小坑。最吓人的是它的脸,光溜溜一片,没眼没嘴,就两道用血画的横线,横线上还在慢慢渗血,远远看去,像双死死盯着人的眼睛。
“腐骨蛛后!给我拦住它!”女人把手里的黑卡往前一甩,卡片“砰”地炸开,黑烟裹着股冲鼻的腐臭味涌出来,里面“簌簌”爬出来只半米大的蜘蛛,黑毛上沾着绿莹莹的黏液,八只爪子在石板上抓出细碎的声响,朝着那玉俑扑过去。
可那玉俑连躲都没躲。它慢悠悠地抬手,掌心渗出来的黑液瞬间缠上蜘蛛,就听“滋啦”一声,像热油泼在冰上,蜘蛛的硬壳当场就化了,绿黏液淌了一地,连带着那道黑烟也散得干干净净,黑卡片“啪”地掉在地上,没两秒就碎成了灰。
“完了……全完了……”女人腿一软,重重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脸上的血往下掉,声音抖得不成样,“三个队友都没了……这东西根本打不过……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陈砚秋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口,可手却没抖——考古时练出的定力还在,他飞快扫了眼四周,目光突然定在自己身后的石壁上:那儿嵌着个半旧的青铜神龛,巴掌大的门敞着,里面放着个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半截青铜兽首。
跟他在探方里挖的那尊一模一样,独角弯着,兽眼的位置是空的,边缘还沾着点没清干净的朱砂,断口处的青铜色发暗,带着股刚从土里头扒出来的潮气。他没多想,伸手就把那兽首捞了出来,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青铜面,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有个老旧的收音机在耳边响,还带着点刺啦刺啦的电流杂音:
【检测到适配诡材:青铜镇墓残首(凡阶),含微弱镇邪属性,未受诡气污染,符合华夏神藏系统激活阈值。】
【系统激活中……17%……59%……100%。激活成功。当前可解锁制卡方案:消耗宿主5%基础气血,注入《周礼·春官》卷三记载的镇墓仪轨(残缺版),将目标诡材炼化为凡阶英灵卡【青铜镇墓兽】。】
【英灵卡基础属性:力量7,防御9,速度4。特性:护世(对诡物造成120%克制伤害),无诡气污染风险,可通过信仰之力/战斗经验进阶。是否执行制卡操作?】
陈砚秋的脑子“轰”了一下,系统?英灵卡?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可那玉俑已经离他们不到十米了,黑液滴在石板上的“滋滋”声越来越近,女人的哭声也越来越小,像被抽走了力气。他没时间琢磨了,牙齿狠狠咬了咬下唇,在心里喊出两个字:“执行!”
【制卡程序启动。需宿主以精血为引,默念仪轨咒文。咒文已同步至意识库,注意节奏,不可中断。】
陈砚秋攥紧拳头,狠狠咬破了食指尖,血珠“啪”地滴在青铜兽首上。那血刚碰到兽首,就像被海绵吸住似的渗了进去,原本黯淡的朱砂痕迹瞬间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顺着青铜纹路爬,把他的手都映得发橙。紧接着,一段晦涩的词突然钻进脑子里,像是早就刻在记忆深处,他顺着那股劲儿,压低声音念了出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玉俑的拖拽声。青铜兽首突然从他手里飘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暖光越来越亮,把整个墓道都照得晃眼。兽首的断口处开始冒金光,先是慢慢长出粗壮的青铜腿,关节处还能看见细微的纹路,接着是覆着鳞甲的身子,最后是条带着尖刺的尾巴,不过几秒钟,一尊三米高的青铜镇墓兽就稳稳站在了他面前。
这镇墓兽比原来完整时更威风,独角闪着冷光,眼窝里燃着金红色的火,蹄子踩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震得地上的血珠都跳了起来。它刚落地,就朝着那血沁玉俑低吼了一声——声音不凶,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连那一直往前冲的玉俑,都顿了一下。
“撞它!往它胸口撞!”陈砚秋想都没想,吼出一声。
青铜镇墓兽像是真听懂了,后腿猛地一蹬,整个身子像道青色的闪电,朝着玉俑冲过去。独角带着金光,“咔嚓”一声就撞在了玉俑的胸口,那玉俑表面的裂纹瞬间扩大,黑液“哗哗”地淌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黑池。没等玉俑反扑,镇墓兽尾巴一甩,尖刺“噗”地扎进了玉俑的脑袋——正好是那两道血痕中间的位置。
玉俑晃了晃,“哗啦”一声碎成了一堆红玉片,黑液淌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干了,只剩下块鸽子蛋大的红玉石,还有只碧绿色的小玉蝉,蝉翅膀上缠着点淡淡的黑气,在石板上滚了两圈,停在陈砚秋脚边。
陈砚秋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得难受。他慢慢走到镇墓兽身边,试探着伸手碰了碰它的鳞甲——冰凉的,却不硌手,像摸在打磨过的老青铜上。那镇墓兽低下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接着“唰”地一下,化作一道金光,缩成张青金色的卡片,轻轻落在他掌心。
卡片正面画着镇墓兽的样子,边角还刻着点细小的篆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背面是个端正的“镇”字,摸上去还有点发烫。
“你……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金发女人终于缓过神来,声音还在发颤,她指着陈砚秋手里的卡片,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难以置信:“这不是诡卡……我见过的诡卡都是黑的,还会冒邪气,闻着就恶心……你这张怎么是金色的?还能自己动?”
陈砚秋攥着卡片,指尖还残留着镇墓兽的温度。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只知道刚才要是没有这东西,他和这女人早成了玉俑爪下的碎块。
“不知道叫什么,”他把卡片揣进工装裤的兜里,拉上拉链,又看了眼墓道深处——那里还隐隐有风声传来,不知道藏着什么。“但能打那玩意儿就够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得先找出去的路。”
女人连忙点头,挣扎着扶着石壁站起来,捂着流血的胳膊,紧紧跟在他身后。她看陈砚秋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慌乱和绝望,多了点敬畏,还有点藏不住的依赖——在这个连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的地方,能召唤出这种厉害东西的人,或许真能带着她活下去。
陈砚秋走在前面,手插在兜里,攥着那张还带着温度的卡片。他不知道这个满是怪物的世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那个有探方、有陶片、有老张的考古队,可他摸了摸卡片上凹凸的镇墓兽图案,心里忽然踏实了点。
至少现在,他活下来了。
好书等你评,快来成为鉴赏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