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急产纾困聚全力 按劳分利立新规

  万历十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刚过,安东卫城西街的“安福顺”商号却比庙会还热闹。铺子前的青石路上挤满了人,有卫所的军吏、城里的商户,甚至还有从日照县城赶来的地主,手里攥着银子,围着柜台喊:“掌柜的,俺订的五台炉子啥时候能取?”“煤球再给俺加两百块!家里的炉子天天烧,没煤可不行!”

  李茂站在柜台后,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手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却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他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催货的商户,转身就见伙计周小四跑进来,脸涨得通红:“头!卫指挥佥事家的管家又来了,说佥事大人的书房等着用炉子,要是今天再没货,就要去卫指挥使司告状了!”

  “知道了!”李茂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翻开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待发货的订单:炉子二百一十六台,煤球两万三千块。他叹了口气,抓起件粗布外套就往外跑——这事必须赶紧回第三百户所,跟李明远报急。

  从卫城到第三百户所的路,李茂骑马跑了半个时辰。刚进卫所大门,就见煤球炉厂的棚子里还亮着灯,王铁匠带着徒弟们正连夜赶工,铁皮敲打声在早春的空气里传得老远。他没敢耽搁,直奔李明远的书房,推开门就喊:“大人!安福顺的货供不上了!订单堆了两百多台炉子,煤球更是不够卖,再不想办法,客户都要闹到卫里去了!”

  李明远正对着屯田舆图出神,闻言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他接过李茂递来的账本,指尖划过“待发炉:二百一十六台”“待发煤:二万三千块”的字迹,心里很快有了数:“现在煤球炉厂一天能出多少?煤球厂呢?”

  “炉厂满打满算一天二十五台,煤球厂一天八百块。”李茂喘着气,“可订单还在加,卫城的商户说开春要煮种子、暖粮仓,都等着用炉子;周边庄子的地主也来订,说比烧炭省一半钱,再不交货,咱们的名声就砸了!”

  李明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早春的风还带着凉意,煤球厂方向飘来淡淡的煤烟,那是孙老栓带着人在提前调煤泥。他沉吟片刻,转身对李茂说:“去校场敲锣,召集全所的人——正军、军余、屯田老卒,还有流民里能干活的,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

  半个时辰后,第三百户所的校场上挤满了人。正军们穿着半旧的棉甲,军余和老卒们扛着锄头、铁锨,连赵婉儿带着几个女军户也来了,手里还拿着缝补的针线——她们原是准备帮着修补春耕的农具,听说有急事,也赶了过来。

  李明远站在高台上,手里攥着那本订单账本,声音洪亮:“大伙都知道,咱们的煤球炉和煤球卖得好,可现在订单堆成了山,客户等着用,咱们供不上货,这不是咱们第三百户所的规矩!我决定,从今天起,搞一个月的‘大生产’,春耕开始前,咱们全所动员,把订单赶出来!”

  校场上静了片刻,随即有人喊:“大人,俺们听您的!您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喊话的是刘二,他去年靠着新农具多收了粮,现在听说要赶工,第一个响应。

  “好!”李明远点点头,把任务拆成了四段,每一段都定了负责人和目标:

  “第一,煤矿部。孙老栓,你带煤矿的五十个青壮,再加二十个正军,每天多挖两个时辰的煤!煤是根本,煤末不够,煤球就做不出来,你得保证每天送三十马车煤到煤球厂,缺一斤,我唯你是问!”

  孙老栓从人群里站出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干劲:“大人放心!俺们煤矿的人都年轻,多挖两个时辰不算啥!保证每天三十马车煤,一斤不少!”

  “第二,煤球厂。赵虎,你把压模的青壮再加十五个,调泥的再加五个老矿工,现在一天八百块,大生产期间,我要你一天出一千五百块!流程还是‘调泥、压模、阴干、储存’,但每一步都要盯紧——煤泥按‘细六粗一黄二灰半’的比例,不能错;压模的孔要通透,不能有歪的;阴干的煤饼要晾透,不能潮!李老陶,你带着流民里的老弱,专门负责阴干和装袋,别让煤饼堆在地上受潮!”

  赵虎和李老陶齐声应下。李老陶还特意补充:“大人,俺会让老弱们每半个时辰翻一次煤饼,保证每一块都晾透,烧的时候不结渣!”

  “第三,煤球炉厂。王铁匠,你现在一天二十五台,我要你翻倍,一天五十台!”李明远看向王铁匠,“我再给你调十个军余,帮着裁铁皮、递工具;李老陶的徒弟们也调三个过来,专门盘陶胆——炉身的铁皮要铆严实,陶胆要留隔热层,烟囱的铜罩不能少,每台炉子做好了,都要试烧半块煤球,没烟、火旺才算合格!”

  王铁匠把手里的大锤往地上一戳,“咚”的一声响:“大人,俺们连夜赶工!就是不睡觉,也保证一天五十台!每台都按您的规矩来,绝不出次品!”

  “第四,安福顺商号。李茂,你留在卫城,盯着发货和记账。我再派五个军余给你,帮着搬炉子、送煤球;张谦,你跟李茂一起,每天把订单和回款记清楚,晚上派人送回所里,我要知道每天卖了多少、收了多少银子!”

  李茂和张谦赶紧应下。张谦还掏出个小本子:“大人,我会把每笔账都记明白,连一两银子、一块煤球都不会错!”

  安排完分工,李明远又补充:“这次大生产,不分老弱,只要能干活的,都有活干——老军户帮着递工具、看炉火;女军户帮着缝煤球袋、给大伙烧粥;连孩子们都能帮着捡煤渣,攒起来也能做煤球!春耕前这一个月,咱们吃住在厂,谁也别偷懒!”

  “俺们不偷懒!”校场上的人齐声喊,声音震得早春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赵婉儿走到李明远身边,轻声说:“我带着女军户,每天给大伙送三顿热粥,再煮点粟米饼,让大伙有力气干活。”

  李明远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只要全所同心,再难的事也能办成。

  接下来的一个月,第三百户所彻底变成了“大工厂”。天还没亮,煤矿的青壮们就扛着镐头往黑石山去,矿洞里的火把亮得像星星,镐头敲在煤层上的“叮叮”声,从清晨一直响到深夜。孙老栓每天都守在矿洞口,手里拿着个木尺,每辆马车的煤都要量一量,生怕少了斤两:“这煤末是宝贝,少一斤,就少做几块煤球,客户就多等一天!”

  煤球厂的棚子里,调泥的陶盆从三个加到了五个,孙老栓的徒弟们赤着胳膊,把煤泥揉得韧劲十足;压模的青壮们围着五十个铁模,“一填二压三拔”的动作练得熟练,一炷香就能压三十块煤饼,孔洞通透得能看见对面的光;阴干区的木架加到了五层,李老陶带着十几个老弱,手里拿着小布巾,时不时擦一擦煤饼上的潮气,嘴里念叨:“快晾透,快晾透,好让客户早点用上!”

  煤球炉厂的敲打声更是没停过。王铁匠的胳膊抡得发酸,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手里的大锤砸在铁皮上,火星溅得满地都是;他的徒弟们分工明确,有的裁铁皮,有的弯炉身,有的铆烟囱,最年轻的小三,一天能铆二十个烟囱,手指磨出了血泡,就用布条裹住继续干;试烧区的徐文,每天要试烧五十台炉子,每台都要等煤球烧透,确认没烟、火旺,才在账本上画个圈,有时忙到半夜,眼睛都熬红了。

  安福顺商号里,李茂和张谦也没闲着。每天天不亮,就有客户来催货,李茂一边安抚,一边安排军余们搬炉子、送煤球;张谦趴在柜台上,一笔一笔记着账,汗水滴在账本上,晕开了墨迹,他就用布巾擦一擦,继续写;周小四跑前跑后,一会儿帮客户搬煤球,一会儿给客户演示炉子怎么用,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笑着说:“您别急,这炉子烧起来没烟,还省煤,值您等这么久!”

  赵婉儿带着女军户们,每天早晚各送一次热粥,中午还会送些粟米饼和咸菜。她们踩着积雪,把粥桶抬到各个厂棚,看着大伙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有次,王铁匠的徒弟小三吃着粥,突然哭了——他去年还是流民,饿肚子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现在不仅有饭吃,还能学手艺,他抹着眼泪说:“夫人,俺一定好好干活,不辜负大人和您的恩情!”

  就这样,一个月很快过去。

  三月初一那天,李明远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对账。孙老栓第一个报数:“煤矿部一个月送了九百一十马车煤,煤末够做四万五千块煤球,没少一斤!”

  赵虎跟着报:“煤球厂一个月做了三万二千块煤球,阴干透了的有三万零五百块,剩下的还在晾,明天就能装袋!”

  王铁匠拍着胸脯:“煤球炉厂一个月做了三百一十台炉子,试烧合格的三百台,剩下的一台陶胆裂了,俺们拆了重做,绝不让次品流出去!”

  李茂最后报:“安福顺商号一个月卖了两百八十台炉子、两万八千块煤球,收了五千二百六十两银子!除去煤、铁、人工的成本,净赚四千八百两!”

  “好!”李明远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心里踏实极了。他站起身,对众人说:“这四千八百两银子,是大伙一个月辛苦赚来的,按‘按劳分配’的规矩分——孙老栓管煤矿最辛苦,分八十两;王铁匠管炉厂,分八十两;赵虎管煤球厂,分八十两;李茂和张谦管商号,各分八十两;正军们每天干活,每人分十两;军余和老弱每人分五两;流民里干活的,每人分三两;女军户们送粥、缝袋子,每人分二两!剩下的银子,留一千两当商号的周转资金,其余的都分下去!”

  众人听了,都愣住了。孙老栓搓着手,不敢相信:“大人,俺……俺一个人分八十两?这也太多了!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多。”李明远笑着说,“这是你应得的。你带着煤矿的人没日没夜地挖煤,没有你,煤球和炉子都做不出来。”

  当天下午,李明远在卫所的校场上发钱。银子用粗布袋子装着,按人头摆在校场中央,阳光照在银子上,闪着亮。李明远亲自把银子递到每个人手里,嘴里还念叨着他们的功劳:“刘二,你在煤球厂压模最麻利,这十两是你的;王老栓,你帮着看炉火,没出过一次错,这五两是你的;春桃,你帮着缝了两百个煤球袋,这四两是你的……”

  轮到老军户周老栓时,他接过银子,手忍不住发抖。周老栓今年六十多岁了,当了一辈子军户,以前除了微薄的军饷,连几两银子都没见过,现在手里捧着十两银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李明远磕了个响头:“大人!俺这辈子没拿过这么多钱!以前俺们军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现在不仅有饭吃,还有银子拿,您就是俺们的活菩萨啊!”

  周围的老军户们也跟着哭了。王老实抱着银子,哽咽着说:“大人,去年俺家小三子还饿肚子,今年不仅有粮吃,还有银子给小三子做新衣服,俺……俺不知道怎么谢您!”

  李明远赶紧扶起周老栓和王老实,眼眶也红了:“大伙快起来!这银子不是我给的,是你们自己辛苦赚来的!只要咱们好好干,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发完钱,李明远又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定了长效规矩:“第一,发俸。煤球厂、煤球炉厂、安福顺商号的人,每两个月发一次月俸,还是按劳分配,我亲自到各个驻地发!”

  “第二,开会。三个部门的负责人,每七天来第三百户所开一次会,汇报生产、销售的情况,有问题当场解决,别拖到后面!”

  “第三,报账。每个部门每半个月报一次账,煤球厂报产量和用料,炉厂报产量和次品率,商号报销量和回款,张谦统一整理,给我过目,做到每一笔账都清楚!”

  众人齐声应下。孙老栓笑着说:“大人定的规矩好!这样咱们干活有奔头,也知道自己赚了多少,心里踏实!”

  从那以后,第三百户所的生产渐渐稳定下来。煤球厂每天能出一千块煤球,煤球炉厂每天能出十二台炉子,安福顺商号的订单也慢慢消化完了,甚至还有客户提前预订下个月的货。

  四月初,春耕开始的那天,李明远站在屯田的田埂上,看着军户们用新修的农具耕地,远处的煤球厂飘着淡淡的煤烟,安福顺商号的牛车正往卫城送炉子。他想起一个月前的大生产,想起老军户们哭着下跪的样子,心里满是感慨。

  风里带着泥土的清香,阳光暖融融的。李明远知道,这万历年间的日子,虽然有小冰期的寒冷,有流民的苦难,可只要第三百户所的人同心协力,靠着手里的煤球炉、煤球,靠着按劳分配的规矩,总能在这乱世里,守住一片安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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