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边疆、静默与不靠谱的纳米钳

　　宇宙的边疆，并非想象中的星舰林立、炮火连天。相反，它静默得如同被遗忘的标本。

　　张三，就是这巨大静默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他是“第114514号前哨站”唯一的驻守员。前哨站本身，是一个依靠惯性在既定轨道上漂浮的金属罐子，内部空间逼仄得转个身都能和三天前的自己打招呼。唯一的“观景窗”——一块时常雪花闪烁的外置传感器屏幕——展示着外面永恒不变的、点缀着稀疏星光的墨黑绒布。

　　他的工作，理论上崇高无比：代表“泛人类文明联合体”，在此地进行“存在性宣示”与“基础性观测”。翻译成白话，就是确保这个坐标点上的信号收发器还在工作，以及定期提交一份“一切正常，连个太空垃圾都没飘过”的报告。

　　真正的挑战，并非来自外部的威胁，而是内部的……贫穷，以及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无聊。

　　账户余额常年徘徊在“饿不死”与“差点饿死”之间。联合体发放的微薄津贴，在支付了前哨站的基础能耗和租金（没错，这个破罐子也是租的）后，仅能维持他意识上传躯壳（一具标准版、感官灵敏度被调到最低以省电的仿生身体）的最低活动需求。他曾试图申请增加“娱乐资料下载配额”，回复邮件礼貌而冰冷：“经评估，您的岗位‘静默风险’极高，额外娱乐资源可能干扰您的职责专注度。建议通过冥想抵御虚无。”

　　去他喵的冥想。张三觉得，再冥想去，自己就要和这片静默融为一体，成为宇宙背景辐射的一部分了。

　　唯一能打破这潭死水的，是手腕上那个时不时弹出的、来自“文明接触与临时劳务派遣中心”的任务通知。为了赚取外快，改善一下只能吃合成营养膏的凄惨生活，他签下了一份坑爹的协议，同意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接受一些短期的、跨文明的临时性工作。

　　而执行这些任务所依赖的，是两项核心且令他爱恨交加的技术：激光传送与公版纳米单元道具制造。

　　激光传送，是实现跨星际临时劳务的基石。它并非物质传送，而是纯粹的意识投送。通过一束经由量子加密、跨越预定信标的超精细激光，将张三的完整意识数据流，以光速发射至目标地点。在那里，通常会有合作的文明提供一个临时的、基础的“载体”——可能是一具通用的仿生躯壳，也可能是当地某种兼容的生命形态容器，用于承载他的意识，使其能够交互与行动。

　　这项技术听起来极为先进，但限制同样苛刻：

　　1.仅限信息：如同项目说明书强调的，它只传意识，不传物质。这意味着张三永远是“裸奔”上路，除了脑子里的想法（和那些不靠谱的蓝图知识），什么也带不过去。

　　2.载体依赖：他的体验高度依赖于目标地提供的“载体”质量。遇到阔绰的文明，可能感觉如臂使指；遇到抠门的或者技术路线奇葩的，可能就是五感错乱、延迟超高，甚至被塞进一个盆栽形态的载体里。

　　3.延迟与风险：尽管是光速，但在宇宙尺度上，跨越巨大距离仍可能有可感知的延迟。更别提还存在极低概率的“信号干扰”、“数据包丢失”风险，那导致的可能就是意识扭曲、任务失败，甚至短暂性失忆等糟心后果。

　　正是在这“激光传送”将他“送过去”之后，第二项技术公版纳米单元道具制造才会登场。他需要依靠目的地文明租用的那些纳米单元，以及他自己那些漏洞百出的蓝图，来现场制造工具。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瘦如柴。

　　他能访问的数据源堪称垃圾场。什么星际公版数据库、开源社区的残缺图纸、匿名论坛里标注着“亲测能用，就是有点费命”的蓝图压缩包……以及大量他自己为了省钱，东拼西凑胡乱修改的“原创设计”。

　　其次，因为他穷，租用的纳米单元配额少得可怜。别说制造什么星际飞船、相位炮了，连一把结构稳定点的能量手枪都够呛。他能制造的，多是些小玩意儿，而且常常因为单元数量不足，导致道具结构脆弱、功能不全，或者干脆就是个样子货。

　　最坑爹的是，受限于激光传送的物质封锁——无论他在任务世界里用纳米单元造出了什么，哪怕是个螺丝钉，他都无法带回前哨站。任务结束，意识回归，道具解体，纳米单元归还。每次任务都是一次清零，一次从零开始的赤手空拳。

　　此刻，张三刚结束一次倒霉的派遣任务归来。意识通过激光传送回归的轻微眩晕感和载体不适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退，他正对着操作日志骂骂咧咧。

　　任务要求是帮助一个“卡德拉虫族”工兵清理堵塞的能源管道。他信心满满地选择了一份公版数据库里的《通用型高能共振疏通钳》蓝图。结果，纳米单元组成的钳子刚触碰到管道内壁的结晶堵塞物，就因蓝图里的频率计算错误，引发了不可控的谐波震荡。疏通钳当场碎成了一滩纳米尘埃，而震荡波顺着管道传出去，意外激活了虫族女王寝宫门口尘封千年的迎宾礼炮阵列。

　　他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和虫族卫队“热情”的追击中，狼狈地提前启动了意识回归程序。任务报酬自然是泡汤了，还因为“非必要激活上古仪式设施，造成族群恐慌”，被扣了一笔小小的罚款。

　　“该死的激光传送后遗症！该死的公版数据库！该死的穷鬼配额！”张三愤愤地关闭了任务结算界面，账户余额那刺眼的红色数字似乎又往下跳动了一位。

　　他瘫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望着观景窗外永恒的静默与黑暗。无聊，贫穷，以及一次又一次被那坑爹的“传送+纳米制造”组合拳暴揍的经历，像三重枷锁，将他牢牢钉在这片宇宙的边疆。

　　他需要点什么，什么都好，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循环。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来自他处的喧嚣。

　　一个关于“信息”，关于“别处正在发生什么”的模糊念头，尚未成形，却已如同星尘，开始在这片意识的静默真空中悄然汇聚。

　　而关于“八卦”的宏大计划，此时，还未曾掠过他贫瘠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