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舒红着脸,把手抽了回去。
“知道你想着你那小徒弟,”她吹了吹汤药的浮沫,小心拿勺子盛了,递到时隐嘴边,“我问过大伯了。”
见时隐一脸严肃的望向自己,她轻笑一声:“你把汤药喝完,我便告诉你。”
时隐翻了个白眼,又要去抓她的手,却被躲过,只能无奈的一口喝完汤药。
“你放心,陶小鹏好好的,前几日刚从大牢里逃出来,现在估计也想着你,在我们屁股后面追呢!”
赵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替他擦拭着嘴角:
“要我把他带来么,这岂不枉费你一片苦心?”
时隐叹了口气,摇头,又沉思起来。
“你找他干什么?”
时隐又要抓她的手。
赵望舒索性把双手背在身后,红着脸说道:“你弄的我很痒……有很多话要说么?”
时隐一脸凝重,点了头。
“等下。”
一会,她取来纸笔,又替时隐研了磨。
赵望舒看着时隐奋笔疾书,纸上逐渐呈现的内容,让她眼中的惊讶越来越盛。
“你可……真是个坏家伙。”她捂嘴笑着,旋即又面露忧色,“许志成靠的住么……那可是长宁府全部的家当,你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完这句话,她脸色又一红,觉得不应该说“夫人”这个词。
可眼角余光望向时隐,却见他满脸忧色。
她赶忙说道:“你放心,我派人盯紧点就是了……”
……
……
淮南省,金陵府。
这地方河多、人多、钱多。
贯穿南北的漕河就从城边经过。码头上停满大货船,一排排桅杆跟树林子似的。船上卸下来的都是值钱东西,整麻袋的盐、雪白的米、滑溜溜的绸缎,还有一箱箱瓷器。
街上更热闹。铺子一家挨一家,卖啥的都有。银号里算盘噼里啪啦响,有钱的商人们穿着绸衫,在茶馆里边喝茶边谈生意,一张嘴就是几千两银子。
官府大门特别气派,门口大牌子上写着今天收了多少税银,数字大得普通人都不敢看。
到了晚上,河上漂着挂灯笼的游船,喝酒划拳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更不用说那挂着粉红灯笼的地方,一整晚都是热热闹闹的。
这就是金陵府,一片繁华与喧闹,从早到晚不停歇。
许志成昨夜赶到这里,今天就把家里的宅子低价作卖了,老婆孩子送到了赵古月那里。
其实这些他本没必要做,也不是谁逼迫他的。
但他就是要拿出一个态度,告诉长宁府里的所有人,他许志成豁出所有身家,势必要把这件事办好。
他把所有属于自己的银两叠放整齐,数了数,又打开从赵古月那拿来的包袱,将两堆银票合在一起。
他不禁苦笑,自己的银票只有那薄薄的几张,而另一堆,千两万两的大银票,却是厚厚一叠。
努力压制了情绪,他走出客栈,拐进了一家喧闹的酒楼,跟几个相熟的药材商、布商凑了一桌。
茶是便宜的粗茶,桌上还摆着几碟盐水花生。
“听说了吗?”许志成压低了声音,身子往前凑了凑,“皇城里来的消息,那位长宁府的那位大人要来了。”
桌上几人都是一凛。
一个胖药材商忙问:“许老板消息灵通,可知道那件事?”
他们都知道“那件事”指的是皇帝赏赐了长宁府一笔巨大财富,数字大的惊人。
许志成摇摇头,抓起几粒花生丢进嘴里,脸上露出苦笑:“灵通什么,正是为这事发愁呢。”
他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不瞒诸位,我有个表亲在长宁府当差,前几日捎来口信,说……唉,这事怕是悬了。”
胖药材商瞪大了眼:“怎么说?圣旨还能有假?”
“圣旨不假,”许志成把花生壳捏得咔嚓响,“可赏赐……难说。你们想,良田千亩,黄金万两,还有那么多绸缎,从哪里出?户部能痛快给钱?陛下那边……我看也就是个场面话,安抚一下罢了。”
他顿了顿,见几人都竖着耳朵听,便继续道:“那位爷这趟过来,说是养老,其实就是被……挤出来的。”
他又指了指北边皇城的方向:“手里没权,空有个名头。赏赐要是真能下来,他还能有点底气。要是下不来……”
旁边一个精瘦的布商沉吟道:“许兄的意思是,这赏赐很可能黄了?”
“十有八九。”许志成叹了口气,“就算不给,长宁府还能去逼宫不成?那位爷祖上是硬气,没的说。可如今这局面……硬不起来喽。”
他拿起粗瓷茶碗喝了一口,像是随口说道:“我本来还想着,等赏赐下来,淮南的地价、铺面肯定要涨一波,打算提前入手一点。现在看,还是算了吧。那位爷不来还好,真要来了,又兑现不了,反而闹得人心惶惶,金陵府怕是要乱。”
说着,许志成又看向胖药材商:“王老板,你在城南不是有片货栈想出手吗?我劝你趁早,价格低点就低点,落袋为安。等那位爷到了,万一赏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又兑现不了,大家心里都没底,谁还敢接盘?”
他又对精瘦布商说:“李老板,你囤的那些江南绸缎,也早点散了吧。还等着长宁府来收?我看悬。这节骨眼上,现钱最稳妥。”
许志成说完,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剥着花生。
桌上几人都沉默下来,各自琢磨。
那胖药材商王老板,心里本就七上八下。他的货栈位置不错,但最近生意清淡,租金收不上来,早想脱手。听了许志成这番话,更是觉得有道理。
“许兄说得是……我明天就去找牙行,价格再让半成,赶紧卖了清净。”
精瘦的李老板也将信将疑。他确实囤了一批绸缎,本来得了消息,准备等长宁府来了就赚他一笔。
可许志成在行里是出了名的稳当,消息也灵通。他这么一说,李老板心里也打起了鼓。
这些话,就像几颗石子投入池塘,涟漪慢慢荡开。
没过两天,金陵府商人圈子里,便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听说了吗?长宁府那位是空着手来的。”
“陛下的赏赐?呵呵,场面话你也信?”
“这时候买地买铺子?等着砸手里吧!”
“现钱为王,落袋为安!”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人在说,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原本打算扩张生意的商人,开始犹豫。
一些等着高价卖田卖地的士绅,见问价的人少了,心里也发起慌来。
城南那片货栈,王老板降价一成的消息放出去,来看的人倒是多了,但真正想买的却没几个,都在观望,还想压价。
绸缎行的价格,本来稳中有升,这几天却隐隐有松动的迹象。李老板试着放了一批货出去,价格比预期低了一成半,才勉强脱手。
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在金陵府的市井间弥漫。
大家都觉得,那位即将到来的长宁府大人物,非但不能带来好处,反而可能是个麻烦。
而此刻,许志成正坐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里,听着手下兄弟的汇报。
“王老板的货栈,牙行来问,我们的人表示有点兴趣,但价格还得压。”
“城东张员外那五十亩水田,也松口了,同意我们先付三成定金,余款两月内结清。”
“还有陈老板和……”
许志成默默听着,在纸上记下几个数字,脸上没什么表情。
“告诉下面的人,动作再快些,但手脚要干净,别让人看出是我们在收。”
“收完这些,估计账户还有剩余。你去临边的州府,也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过几日,我们去收。”
“是,许爷。”
几位手下兄弟退下后,许志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略显萧条的街市。
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
人心,果然是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他们只看到眼前的得失,却看不到将要掀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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