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星火永燃

　　那抹转瞬即逝的乳白色光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但我没有深究，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或许只是夕阳的反光，或许是我神经质了。经历了那么多，对任何异常敏感一些也属正常。

　　生活继续沿着平凡的轨道前行。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超能力的日子，习惯了物流公司按部就班的工作，习惯了陪母亲买菜做饭，习惯了和雷豹插科打诨。甚至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一些以前感兴趣却没机会接触的知识，比如天文和历史。

　　关于“守护者文明”、“播种者”、“缄默者”的一切，如同一个遥远而深刻的梦，被妥善地封存在记忆深处。地球的规则被加固，维度壁垒似乎也恢复了稳定，“蓬莱”港传来的零星信息也表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我被一阵急促的通讯铃声惊醒。不是手机，而是“蓬莱”港在我出院时留下的、一个仅在极端紧急情况下使用的、伪装成普通电子闹钟的加密通讯器。

　　心中猛地一凛，睡意全无。我立刻抓起通讯器。

　　屏幕上没有影像，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红色文字和一段音频文件：

　　【最高紧急联络：侦测到异常高维信号碎片，源点——火星轨道附近。信号特征与‘播种者’遗留信息库中，某个标记为‘流浪星火’的未知文明求救信号，存在17.3%相似度。】

　　【附件：信号解析片段（音频）。】

　　火星轨道？未知文明？求救信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危机不是结束了吗？“播种者”不是说了宇宙广袤无垠吗？这么快就……

　　我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一阵强烈的、仿佛金属摩擦又混合着能量杂音的干扰声后，一个断断续续、极其微弱、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急切的声音响起，使用的是一种我从未听过，却被通讯器实时翻译的语言：

　　“……重复……这里是‘远航者’号……文明方舟……我们遭遇了……‘静寂吞噬者’（？）……”

　　“……引擎失效……维生系统即将崩溃……坐标……（强烈干扰）……”

　　“……我们携带了……‘文明火种’……请求……任何收到此信号的……善意存在……援助……”

　　“……为了……延续……”

　　信号到此戛然而止，被更强烈的杂音淹没。

　　通讯器屏幕上的文字更新：

　　【信号持续时间为0.7秒，随后被未知干扰源屏蔽。无法追踪具体坐标。初步判断信号真实性：高。】

　　【‘蓬莱’决议：此事已超出当前人类文明应对范畴，且与‘缄默者’事件无直接关联，建议……归档观察。】

　　【个人备注（林瑄副手添加）：陈先生，此事告知您，是遵循林长官生前‘信息对等’原则。请勿采取任何行动。重复，请勿采取任何行动。】

　　归档观察……请勿采取任何行动……

　　我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城市的微弱噪音，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恢复沉寂的通讯器。

　　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那段求救信号里的词语——“文明方舟”、“静寂吞噬者”、“文明火种”、“为了延续”……

　　一个在宇宙中流浪、可能承载着某个文明最后希望的飞船，在火星轨道附近发出了绝望的求救，然后信号被掐断。

　　而拥有一定星际监测能力的人类（或者说“蓬莱”），选择了……归档观察。

　　我能理解这个决定。人类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灭顶的维度危机，实力大损，根本没有能力进行星际救援，甚至无法确认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

　　理智告诉我，“蓬莱”的决定是正确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更应该置身事外。

　　但是……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书桌抽屉上。那里，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枚已经碎裂、失去所有光泽、变成普通玉石碎片的星盘，以及……林瑄牺牲后，“蓬莱”送来的，她唯一遗留下来的一枚染血的肩章。

　　林瑄会怎么做？

　　那个在绝境中依旧冷静分析、在关键时刻敢于牺牲自己撞击祭坛的女子，她会因为“超出能力范畴”和“无法确认风险”就选择袖手旁观，任由一个可能承载着希望的火种在黑暗中熄灭吗？

　　我想起了“播种者”最后的留言：“期待……在更广阔的星辰中，再次相遇。”

　　这难道仅仅是一句客套话？

　　还有公园里那个指尖闪过乳白光泽的神秘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深吸一口气，下床，走到窗边，仰望星空。城市的灯光让星空有些黯淡，但依然能看到几颗最明亮的星辰在闪烁。

　　火星，就在那片天域之中。

　　一个流浪的文明，一艘濒临毁灭的方舟，一个绝望的求救……

　　而我，一个失去了所有力量、回归平凡的普通人。

　　我能做什么？

　　我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以现在这个“陈默”的能力，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我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出纸笔。我没有试图去联系“蓬莱”或者做任何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只是开始回忆，回忆那段求救信号的每一个细节，回忆“播种者”信息库中可能相关的只言片语，回忆我所了解的一切关于星空、文明、困境的知识。

　　我或许无法亲自前往星空施以援手，但我可以思考，可以分析，可以尝试去理解。我可以将这段信息，以及我的思考，记录下来。也许在未来，当人类真正有能力踏足深空时，这些微不足道的记录，能成为一丝线索。

　　更重要的是，这个求救信号，像一簇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了我内心深处某种并未完全熄灭的东西。

　　守护，并不仅仅局限于地球，局限于眼前。对未知的探索，对困境中同胞（即使是外星同胞）的同情与力所能及的关注，同样是文明火种的一部分。

　　我将记录好的纸张小心收好。然后，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小盒子，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星盘碎片和林瑄的肩章。

　　“林瑄……你看到了吗？”我轻声自语，“宇宙，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广阔，也更加……需要希望。”

　　我不知道那个发出求救信号的“远航者”号命运如何，不知道“静寂吞噬者”是什么，也不知道人类何时才能真正拥有回应星空呼唤的能力。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会因为力量的失去而消失。

　　责任、勇气、对未知的好奇、对生命的尊重、以及在绝境中依然愿意相信希望、并为之付出努力的火种……这些，早已融入我的灵魂，成为我的一部分。

　　第二天，生活依旧。我照常上班，下班，陪母亲。

　　但在我的书桌里，多了一份名为“星海拾遗”的加密文件夹。里面记录着那段求救信号，我的分析，以及一些关于星空和文明的随想。我会持续更新它，或许永远没有读者，但这成为了我连接那片广阔星辰的一个小小窗口。

　　傍晚，我和雷豹坐在楼顶天台上，喝着啤酒，看着城市华灯初上。

　　“豹哥，你说，星星上面，会有什么？”我忽然问道。

　　雷豹愣了一下，灌了口酒，咂咂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没地儿买这么好的酒。”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不过，不管上面有啥，只要它们敢来惹咱们，就算老子现在没以前能打了，也得蹦下它几颗牙来！”

　　我笑了，和他碰了碰酒瓶。

　　是啊，无论未来是平静还是波澜再起，无论面对的是维度的吞噬者还是星海的流浪者，只要心中的火种未灭，只要守护的意志犹存，凡人，亦能书写传奇。

　　星空无声，人间烟火正好。

　　而故事，从未真正结束。